我沒有資格參加浮舟小姐的葬禮。
聽聞她這病來勢洶洶,還會傳染給別人,所以除了她最忠心的兩個侍女外,沒有人可以進(jìn)屋照顧她。
浮舟小姐去世后,她的侍女們也自殺殉葬了。
只有我知道,這是謊言。
她怎么可能會突然患上急病。
而且阿琴告訴我,浮舟小姐與少爺屏退旁人,密談了一夜之后,才突然一病不起。
仆人們都不是傻子,他們都清楚少爺?shù)谋拘?,也對看得見的事?shí)心知肚明。
但是,沒有人敢說出來。
少爺也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浮舟小姐,仿佛他殺掉的,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浮舟小姐曾在這個家里生活過的痕跡很快消失了,仆人們再也沒有提過她,大家和平常一樣安靜地工作。
好像什么都沒變,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我一如既往地為少爺翻閱各類古籍醫(yī)書,但所謂的青色彼岸花,依舊不見蹤影。
也許這是醫(yī)生為這種花取的名字,實(shí)際上它擁有另一個名字?
少爺沒有否決我的猜測。
他不斷派出人手,到各地去為他尋找這種奇特的藥材,但進(jìn)展卻不理想。
人類實(shí)在太脆弱了,根本無法承擔(dān)遠(yuǎn)行的風(fēng)險和各種意外。
對于這個問題,少爺很快就找到了解決之策。
他告訴我,他準(zhǔn)備將幾個得力的仆人轉(zhuǎn)化為和我們一樣的東西。
“若是我將血融入他們的軀體,不知會有怎樣有趣的變化?”他饒有興趣地說著,突然發(fā)覺我的臉色似乎不對,目光一下子盯在我臉上。
我掌心里捏出了汗水,極力維持鎮(zhèn)定地問:“您在看什么?”
少爺沒有說話,就那么看了我片刻,眼里的情緒我讀不懂,又好像不是生氣。
“你與他們自然不同?!彼闷降目谖钦f,“千早,我允許你與我并肩。”
如果用少爺?shù)难兂闪斯治?,他們是不是也會像少爺一樣需要吃人呢?/p>
那的確和我不同。
所以,我絕不能讓這么可怕的怪物被少爺制造出來。
我對他笑了笑,少爺又注視了我片刻,才將視線移開。
我學(xué)會了對少爺微笑,露出阿琴教給我的那種甜美乖巧的笑容。
雖然我算不上什么美人,但阿琴說少爺似乎更喜歡看我保持這個模樣。
我按她的吩咐照做,笨拙地開始用落灰的首飾盒開始打理自己,阿琴也教我怎樣用漂亮的衣服打扮起來。
少爺雖然什么都不說,但他撫摸我頭發(fā)的手很溫柔,平常緊繃的肌肉仿佛也逐漸放松了下來。
仆人們都說,我和浮舟小姐越來越像了,穿著華美沉重的十二單,每走一步都需要人陪伴攙扶,身體被衣服層層包裹,只矜持地在袖口露出一小節(jié)青蔥般的手指。
看起來多么溫順又無害。
就仿佛我真的成為了少爺?shù)膫?cè)室一般,他待我的態(tài)度愈加溫和。
下一年我將過生辰之際,他問我要什么禮物。
我在發(fā)間別著那支桃花簪,波光盈盈地望向他,“想要少爺陪我過生辰好嗎?”
所以那一天的晚上,他沒有出去狩獵,而是陪著我。
我開了一壇在地下埋藏很久的美酒,在他的杯中斟滿清澈的酒液。
少爺嘗了一口,輕輕蹙眉,但看在這是我親手釀制的份上,還是一飲而盡。
他喝完后,我又為他倒了一杯。
幾杯酒之后,他制止了我再倒下去,那只冰冷的手碰到了我的臉頰。
“你還是乖一點(diǎn)更可愛?!鄙贍斶@么說時,那只手在我脆弱的脖子上游走。
我安靜地垂眸不動,他忽然又說:“待這里的事情處理完畢,我?guī)恪?/p>
帶我去做什么?他的話沒說完,像是睡意終于襲來,用手托著腦袋,在桌邊沉沉睡去。
我從酒壇里倒了一杯酒出來,囫圇地嘗了一口,并沒有感覺出什么特別。
阿萩釀酒的手藝很好,將紫藤花的味道巧妙地掩藏在酒液之下。
聽說少爺對紫藤花過敏,幼年險些因此喪命,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觸碰過這種花了,想必對它的味道也不夠熟悉。
只是沒想到,已經(jīng)變成怪物的少爺,居然還保留著為人時的弱點(diǎn),聽起來真是諷刺。
我又等了一會兒,確認(rèn)他是真的接近于半昏迷的熟睡狀態(tài),才一把摘下頭上那些發(fā)簪,脫掉身上的衣服。
一層層衣衫落在我的腳邊,我卻像從囚籠里解脫了一樣愜意。
然后我輕手輕腳地走向衣柜,在撲鼻而來的花香中,從衣柜里取出一把鋒利的斧頭。
對著蠟燭朝屋外打了個手勢,門被小心地推開了。
手持銳器和繩索的仆人們在外面等著。
抓著一把菜刀的阿琴對我點(diǎn)點(diǎn)頭,手指用力到發(fā)白。
我握緊斧頭深吸一口氣,對準(zhǔn)那截毫無防備的脖頸,高高舉起來,用力地劈下去——
從未有過的慘叫在這座院子里響起。
他幾乎是在受襲的那一刻就睜開眼睛,暴怒而猙獰地朝我看來。
在他反擊之前,仆人們已經(jīng)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砍向他的四肢和身體。
雖然這無法真正殺死他,但卻能拖延他的再生速度,等到他無力反抗,我們再把他捆起來,用剩下的紫藤花酒繼續(xù)控制他的動作。
只要等到太陽升起,這場噩夢就能結(jié)束了。
我也可以解脫了。
我冷靜地舉起斧頭,準(zhǔn)備再劈下去。
少爺沒有看別人,目光只是死死地盯著我,眼中充滿了不敢置信,牙齒咬得咯吱響:“你竟敢——”
我的斧頭還沒落到他身上,就聽見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響起來,緊跟著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把我撞出去。
我摔進(jìn)了庭院,背脊撞上了院子里的那棵樹,好像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真是糟糕。吃了那么多人的少爺,好像比之前更強(qiáng)大了。
明明我煽動了整個院子的仆人和我一起殺他,居然毫無作用。
我看見往日的同伴倒在地上,有的撞到了頭部,安靜地躺著不動了。
也有的還在哀嚎,被少爺用力地扯斷脖子,鮮血就潑了一地。
阿琴也趴在地上按著腿,沒等她試圖站起來,少爺已經(jīng)抓住她的頭發(fā),朝我走了過來。
“你就是聯(lián)合這些下賤的東西,一起背叛我?”他扯著阿琴的頭發(fā)把她拖起來,冰冷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