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儀穿越成炮灰貴妃的第一天,就制定了三不原則:不爭寵、不站隊、不懷孕。
皇帝送珠寶?她轉(zhuǎn)手鎖進庫房:“謝陛下,臣妾定會好生保管?!?皇帝召侍寢?
她連夜灌涼水:“臣妾突發(fā)惡疾,恐傳染龍體?!?后宮爭寵鬧翻天?
她關(guān)起宮門腌醬菜:“這波酸黃瓜穩(wěn)了!” 直到家族被誣陷通敵,
她撕開咸魚偽裝雷霆出手。 蕭徹扣住她手腕低笑:“愛妃這病...裝得朕心癢。
” 她秒變職業(yè)假笑:“陛下,臣妾真的只想當(dāng)條富貴咸魚...”初春的寒意,
像是浸透了骨頭的濕布,無聲無息地纏繞著這座名為“承恩殿”的華麗牢籠。崔令儀,
或者更準(zhǔn)確地說,占據(jù)了“崔貴妃”這具軀殼的異世靈魂,裹著厚重的錦被縮在臨窗暖炕上,
只露出一雙清醒得近乎冷漠的眼睛。窗外,幾株開得有些怯生生的玉蘭,
花瓣邊緣還沾著清晨未化的霜氣。這精致得一絲不茍的庭院,落在她眼里,
只剩下一片被精心修剪過的殺機四伏。腦子里屬于原主的記憶碎片,
混亂又鮮明——那是個胸脯傲人、腦子卻少得可憐的美人兒,仗著剛?cè)雽m時皇帝幾分新鮮,
得罪了皇后,挑釁了淑妃,連帶著把幾個低位嬪妃也踩了個遍,
活脫脫一本行走的《后宮作死指南》,結(jié)局可想而知?!皣K,”崔令儀無聲地咂了下嘴,
指尖無意識地捻著光滑的錦緞被面,“開局就是地獄難度啊?!笔裁促F妃榮寵,潑天富貴,
在她看來都是催命符。她只想活著,安生地活著,最好能活得久一點,舒坦一點?!澳锬?,
”貼身大宮女春桃輕手輕腳地進來,臉上帶著壓不住的喜色,聲音壓得低低的,
“御前的小夏公公來了,說是陛下口諭,晚膳后請娘娘移駕甘露殿?!眮砹?。
崔令儀心里咯噔一下。原主記憶里,
皇帝蕭徹那張俊美卻總是帶著三分審視、七分疏離的臉孔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那絕不是個能被美色輕易糊弄的主兒。甘露殿?侍寢?開什么玩笑!
她現(xiàn)在只想離那個權(quán)力中心、麻煩漩渦越遠越好。沾上他,
就等于沾上了后宮所有女人的眼刀子。她眼皮都沒抬,聲音蔫蔫的,
帶著一股子有氣無力的虛弱:“春桃啊……”“娘娘?”春桃不明所以,湊近了些。
“我…我好像…不太舒服?!贝蘖顑x蹙起秀氣的眉尖,一只手虛弱地按上平坦的小腹,
“從昨兒夜里起,這心里就慌得厲害,一陣陣發(fā)冷,頭也暈乎乎的……”她一邊說著,
一邊不動聲色地把自己往被子里又縮了縮,營造出一種弱不禁風(fēng)的姿態(tài)。春桃嚇了一跳,
臉上的喜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緊張:“娘娘!這可怎么好?奴婢這就去傳太醫(yī)!
”說著就要轉(zhuǎn)身?!皠e!”崔令儀立刻出聲阻止,聲音因為急切而拔高了一瞬,
隨即又軟綿綿地落下來,帶著點無奈的喘息,“別聲張…許是夜里貪涼,著了點風(fēng),
不是什么大病。擾了陛下…不好?!彼桃饧又亓恕皵_了陛下”幾個字,
眼神里適時地流露出幾分惶恐和深明大義。春桃猶豫了。娘娘的臉色看著是有點蒼白,
可這拒絕侍寢的罪名……她不敢想后果。崔令儀看穿她的顧慮,掙扎著撐起一點身子,
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又透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脆弱:“去…去回稟小夏公公,
就說本宮突感不適,恐是風(fēng)寒侵體,萬萬不敢將病氣過給陛下龍體,實在惶恐,
請陛下千萬保重龍體。待本宮痊愈,定親自去向陛下請罪?!彼D了頓,
看著春桃依舊惴惴不安的臉,又補了一句,聲音輕得像嘆息:“本宮這身子骨…真是不爭氣,
白白辜負了陛下的心意。唉,只盼著淑妃妹妹她們,能多替本宮盡心侍奉陛下才好。
” 這話說得,既顯得自己識大體、顧大局,又順手把“機會”推給了潛在的對手,
簡直完美。春桃看著自家娘娘那副隨時要暈過去的柔弱模樣,
再想想往日娘娘得罪人的狠勁兒,一時也摸不準(zhǔn)這是真病還是……但娘娘既然堅持,
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回話。看著春桃領(lǐng)命而去、背影消失在厚重的錦緞門簾后,
崔令儀立刻掀開被子坐直了身體,臉上哪還有半分病容,眼神清亮得嚇人。
她麻利地跳下暖炕,光著腳丫幾步躥到桌邊,抄起那壺特意讓人晾著的、冰得拔手的涼水,
對著壺嘴,“咕咚咕咚”就灌下去大半壺。冰冷的液體順著喉嚨一路燒到胃里,
激得她渾身一哆嗦,牙齒都咯咯打顫,原本紅潤的唇色瞬間褪得發(fā)白,
連帶著臉頰那點血色也消失無蹤?!昂簟彼畔滤畨?,搓了搓凍得發(fā)麻的手臂,
對著銅鏡照了照。鏡中的人兒,長發(fā)微亂,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泛著青紫,
眼神因為冷水的刺激而帶著點生理性的水光,活脫脫一個病入膏肓的脆弱美人兒。很好,
非常敬業(yè)。崔令儀滿意地點點頭。裝病,是后宮咸魚生存法則的第一要義!
至于那個什么淑妃?讓她們斗去吧,斗得越狠,她這咸魚才能曬得越安穩(wěn)。崔令儀“病”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后宮。起初還有人疑心是這跋扈貴妃欲擒故縱的新手段,
可連著七八日,承恩殿的大門關(guān)得嚴嚴實實,除了太醫(yī)每日例行公事地來請個平安脈,
連只多余的蒼蠅都飛不進去。送進去的珍貴藥材和滋補品堆滿了小庫房,
卻不見貴妃出來謝恩走動。漸漸的,那些探究、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也淡了。
一個失了寵又“病弱”的貴妃,似乎暫時失去了作為靶子的價值。這正是崔令儀想要的效果。
她縮在自己的承恩殿里,宛如一只成功找到安全洞穴的土撥鼠,
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搞錢、搞吃、搞養(yǎng)生”大業(yè)?!澳锬铮?/p>
您看這賬冊……”承恩殿的大太監(jiān)福安,一個面相忠厚、眼神卻透著精明的中年太監(jiān),
恭敬地捧著幾本厚厚的冊子,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按您說的法子,
把庫房里那些用不著的舊年節(jié)禮、前朝賞的笨重擺設(shè),
托宮外可靠的老行商悄悄置換成了京郊上好的水田和兩間位置絕佳的鋪面,
還有這個月的租子也收上來了,比內(nèi)務(wù)府發(fā)的月例銀子,翻了這個數(shù)!”他伸出三根手指,
聲音壓得更低,卻掩不住興奮。崔令儀正盤腿坐在鋪了厚厚絨毯的榻上,
面前擺著一盤剛炸好的、金黃酥脆的藕合,聞言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慢條斯理地夾起一塊,
蘸了點旁邊小碟子里紅亮亮的辣椒醬,咬了一口,滿足地瞇起眼:“嗯,福安,干得不錯。
鋪子先租著,田莊那邊,讓莊頭好好管著,產(chǎn)出除了供咱們宮里嚼用,剩下的都存起來,
賬目要清楚?!薄笆牵锬锓判?!”福安連連點頭,看向自家娘娘的眼神充滿了敬畏。
這位主子,自從“病”了一場,簡直像是換了個人。那股子囂張跋扈的蠢勁兒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悉世事的清明和……懶散?可這懶散之下,辦起事來卻雷厲風(fēng)行,
眼光毒辣得很。那些庫房里落灰的“廢物”,經(jīng)她手一倒騰,竟成了源源不斷的活錢!
跟著這樣的主子,有奔頭!打發(fā)走了福安,崔令儀的目光落在旁邊小幾上幾本嶄新的冊子上,
那是春桃剛送來的。她隨手翻開,
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承恩殿一應(yīng)宮女太監(jiān)的籍貫、特長、性格特點,
甚至還有他們私下里與哪些宮的人走得近的記錄。春桃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忐忑:“娘娘,
按您的吩咐,都記下了。只是……咱們這樣,會不會……”“會不會什么?
”崔令儀咽下嘴里的藕合,拿起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油,“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
咱們不惹事,但也不能讓人把咱們當(dāng)軟柿子捏。記住,咱們宮里的人,忠心是第一位的,
手腳干凈是第二位的。那些心思活絡(luò)、吃里扒外的……”她頓了頓,語氣沒什么波瀾,
卻讓春桃心頭一凜,“找個由頭,遠遠打發(fā)到苦役司去,別臟了咱們的地界兒?!薄笆?,
奴婢明白!”春桃肅然應(yīng)道。她如今對自家娘娘是心服口服外加一點隱秘的恐懼。
處理完這些“俗務(wù)”,崔令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趿拉著軟底繡鞋,溜溜達達去了小廚房。
這里如今是她的快樂源泉。灶臺上,幾個粗陶壇子正安靜地待在角落,
散發(fā)出淡淡的、奇異的酸香?!澳锬?!”負責(zé)小廚房的胖廚娘王嬤嬤一見她,立刻笑開了花,
獻寶似的揭開其中一個壇子的封口,“您瞧瞧這酸黃瓜,按您說的方子,
時辰火候都掐得準(zhǔn)準(zhǔn)的!這味兒,正!”一股濃郁又清爽的發(fā)酵酸味撲面而來。
崔令儀湊近看了看,壇子里碧綠的黃瓜條浸在清澈的汁水中,看著就脆生生的。
她拿起旁邊備好的干凈筷子,小心地夾起一小段,放進嘴里。“咔嚓。
”清脆的聲響在安靜的廚房里格外清晰。酸、鮮、脆,帶著一點點恰到好處的微辣和回甘,
瞬間激活了味蕾。這熟悉的味道,幾乎讓她有種穿越回現(xiàn)代街邊小攤的錯覺。“成了!
”崔令儀眼睛一亮,臉上綻開一個真心實意的、毫無負擔(dān)的笑容,“王嬤嬤,記你一功!
這味兒太正了!給咱們宮里的人都分點嘗嘗鮮。剩下的,好好封著,過兩天味道更足!
”她一邊嚼著酸黃瓜,一邊又看向旁邊幾個壇子,“那泡椒鳳爪呢?醬蘿卜條呢?
都記好日子,別弄混了?!薄鞍?!娘娘放心!”王嬤嬤樂呵呵地應(yīng)著,
看著貴妃娘娘毫無架子地在她這小廚房里轉(zhuǎn)悠,指點著那些“上不得臺面”的腌醬菜,
心里只覺得無比踏實。這位主子,真是奇人。崔令儀心滿意足地端著一小碟酸黃瓜回了寢殿。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欞,暖洋洋地灑進來。她歪在窗邊的軟榻上,
一邊咔嚓咔嚓地嚼著脆生生的黃瓜條,一邊捧起一本前朝地理志,看得津津有味。
殿內(nèi)安靜得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和她咀嚼的細微聲響。窗外,
隱約能聽到遠處宮道上宮人們細碎的腳步聲,或是哪個宮里飄來的、練習(xí)新曲調(diào)的琵琶聲。
那些爭斗、傾軋、算計,仿佛都被這承恩殿厚厚的宮墻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這日子,
美得很!崔令儀舒服地喟嘆一聲,又往嘴里塞了一根黃瓜條。咸魚的終極夢想,
不就該是這樣嗎?有吃有喝有錢有閑,遠離風(fēng)暴中心。然而,后宮的風(fēng),永遠不會真正停歇。
崔令儀刻意營造的避風(fēng)港,終究被一道不容抗拒的諭旨打破了。暮春時節(jié),
一場由皇后親自主持的賞花宴設(shè)在御花園的牡丹臺。帖子送到承恩殿時,
崔令儀正指揮著春桃和幾個小宮女在廊下曬她新收集的草藥——薄荷、金銀花、菊花,
準(zhǔn)備曬干了做清火茶。看著那燙金的帖子,崔令儀捏著草藥的手指頓了頓?!澳锬铮?/p>
這……”春桃有些擔(dān)憂?;屎笾鞒值难缦蝗ナ敲骰位蔚姆骰屎竺孀?,
可去了……以娘娘如今這“病弱”又“低調(diào)”的處境,豈不是羊入虎口?崔令儀放下草藥,
接過帖子掃了一眼,語氣平淡無波:“去。當(dāng)然要去?!倍闶嵌悴坏舻?。
皇后沉寂了這些日子,突然搞這么大陣仗,目標(biāo)是誰不言而喻。她這個名義上的后宮第二人,
又是“病”了這么久才“痊愈”的,若再缺席,反倒顯得心虛刻意,平白授人以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她打定主意,去了就裝木頭人,只帶眼睛和耳朵。賞花宴當(dāng)日,
牡丹臺姹紫嫣紅開遍,衣香鬢影,笑語喧闐?;屎蠖俗魑唬簧碚t鳳袍,雍容華貴,
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端莊笑意。各宮妃嬪按品階落座,鶯鶯燕燕,爭奇斗艷。
崔令儀來得不早不晚,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宮裝,頭上只簪了兩支簡單的玉簪,脂粉薄施,
在滿眼珠光寶氣中顯得格格不入的清淡。她垂著眼,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皇后行禮問安,
姿態(tài)放得極低?!百F妃妹妹可算是大好了,”皇后含笑抬手示意她起身,語氣溫和關(guān)切,
眼神卻在她過于素凈的裝扮上輕輕掠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瞧著清減了些,
可是身子還未養(yǎng)利索?本宮那里還有幾支上好的老山參,回頭讓她們給你送去。
”“多謝皇后娘娘掛懷,”崔令儀微微躬身,臉上是訓(xùn)練有素的、帶著幾分疏離的恭敬笑容,
聲音也刻意放得輕軟,“臣妾只是憊懶,不愛那些繁瑣首飾,倒叫娘娘見笑了。
身子已無大礙,勞娘娘費心賜藥,實在惶恐?!彼@番滴水不漏的謙卑姿態(tài),
讓皇后準(zhǔn)備好的幾句綿里藏針的話一時竟有些無處著力?;屎竽抗馕㈤W,
笑容不變:“妹妹太見外了。身子好了就好。” 她隨即轉(zhuǎn)向眾人,朗聲道,
“今日春光正好,牡丹爭艷,眾位妹妹不必拘禮,盡興賞玩便是?!睔夥湛此迫谇⑵饋怼?/p>
淑妃穿著一身嬌艷的桃紅,搖曳生姿地起身,端著一杯酒走到崔令儀面前,
聲音又甜又脆:“貴妃姐姐病了這一場,可真是想煞妹妹了!姐姐往日最是爽利,
今日怎地如此安靜?莫不是還在病中?妹妹敬姐姐一杯,祝姐姐玉體安康!” 她話里話外,
都在暗指崔令儀往日的跋扈和如今的反常。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空氣里彌漫著無聲的期待。來了。崔令儀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平靜。她緩緩起身,
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清茶(她以病后需靜養(yǎng)為由,早已聲明不飲酒),
對著淑妃露出一個堪稱模板化的、毫無破綻的笑容,聲音不高不低,
恰好能讓周圍人聽清:“淑妃妹妹有心了。本宮這身子,太醫(yī)千叮萬囑需得仔細將養(yǎng),
酒是萬萬不敢沾的,便以茶代酒,謝過妹妹美意。” 她輕輕抿了一口茶,動作優(yōu)雅從容,
“至于安靜么……病了一場,倒叫本宮想通了許多。這滿園春色,眾位妹妹人比花嬌,
本宮看著,聽著,已是賞心悅目,何必再饒舌添亂?” 她目光掃過淑妃精心打扮的容顏,
語氣真誠無比,“妹妹今日這一身,當(dāng)真襯得這牡丹都黯然失色了呢?!币环?,
既避開了敬酒的陷阱,又把自己擺在了“病后體弱需靜養(yǎng)”的弱勢位置,
最后還順帶把淑妃捧得高高的。這軟綿綿的太極推手,
打得淑妃那點挑釁的力道如同泥牛入海,連個響動都沒聽見。淑妃臉上那嬌媚的笑容僵了僵,
看著崔令儀那副“真誠”贊美她的樣子,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只能強笑著敷衍兩句,悻悻然回了座位。接下來的時間,
無論哪位妃嬪試圖把話題往崔令儀身上引,或是明褒暗貶,或是試探深淺,
崔令儀都完美地貫徹了她的“三不”原則——不接招、不起火、不深入。
她要么用最標(biāo)準(zhǔn)的禮儀微笑和客套話回應(yīng),
要么輕飄飄一句“娘娘/妹妹說得是”、“本宮愚鈍,不及娘娘/妹妹見識”,
就把話頭擋回去。實在躲不過,就祭出“太醫(yī)說需靜養(yǎng)”這面萬能擋箭牌。她坐在那里,
像一尊精致卻沉默的玉雕,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我只是來打卡簽到完成任務(wù)”的強烈咸魚氣息。
那些或探究、或挑釁、或等著看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如同撞上了一層無形的、滑不留手的油膜,最終都無可奈何地滑開了。一場賞花宴,
崔令儀完美詮釋了什么叫“人在心不在”。直到宴席接近尾聲,她才暗暗松了口氣,
感覺比跑了個馬拉松還累。正準(zhǔn)備尋個由頭告退,主位上的皇后卻再次開口,
聲音帶著一貫的雍容,卻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意味:“貴妃妹妹?!贝蘖顑x心頭警鈴微作,
立刻打起精神,恭敬應(yīng)道:“臣妾在?!被屎竽樕蠋е挽愕男σ?,
目光卻帶著一種深沉的、不容拒絕的意味:“眼看著就入夏了,陛下最是畏暑,
往年都是淑妃妹妹協(xié)理著冰務(wù)。今年本宮身子也有些乏,想著妹妹如今大好了,
又素來是個穩(wěn)妥的,這協(xié)理六宮用冰的差事,就由妹妹替本宮分擔(dān)起來吧。妹妹可莫要推辭,
這也是陛下和本宮對你的信任。”協(xié)理六宮用冰?!這話一出,滿座皆驚。
方才還彌漫著各種心思的目光,瞬間都化作了實質(zhì)性的震驚、嫉妒和不甘,如同無數(shù)根針,
齊刷刷刺向崔令儀!這哪里是信任?分明是架在火上烤!六宮用冰,
聽著只是分配冰塊這點小事,可內(nèi)里的門道深著呢!冰窖儲量有限,
各宮位份高低、受寵程度、甚至主子們的心情好壞,都決定著你能分到多少冰。夏日炎炎,
冰塊就是命!給誰多,給誰少?給誰好冰,給誰次冰?這就是個得罪人的活計,
而且得罪的是后宮所有人!稍有不慎,輕則怨聲載道,
重則被人抓住把柄構(gòu)陷苛待妃嬪、擾亂宮闈!
往年這燙手山芋都是皇后心腹或者圣寵正濃的妃子拿著,
如今皇后卻輕飄飄地丟給了她這個“病愈”不久、看似低調(diào)實則毫無根基的貴妃?這用心,
何其險惡!崔令儀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灌了十壺冰水還透心涼。
她腦子里飛快地轉(zhuǎn)著,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異色,依舊是那副恭敬溫順的模樣,
只是微微垂下的眼睫掩蓋了眸底瞬間掠過的冷光。她站起身,姿態(tài)放得極低,
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皇后娘娘厚愛,臣妾感激涕零!
只是……臣妾大病初愈,精神短淺,恐難當(dāng)此重任,萬一有所疏漏,
耽誤了各宮姐妹消暑事小,辜負了娘娘和陛下的信任事大!臣妾惶恐,
還請娘娘另擇賢能……”“妹妹過謙了?!被屎笪⑿χ驍嗨Z氣溫和卻斬釘截鐵,
不容置疑,“本宮看妹妹今日氣色甚好,應(yīng)對也得體,正是歷練的好時候。協(xié)理宮務(wù),
本就是貴妃分內(nèi)之責(zé)。妹妹只管放手去做,若有疑難,自有本宮為你做主。
” 她把“分內(nèi)之責(zé)”和“本宮做主”咬得極重,徹底堵死了崔令儀推辭的后路。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淑妃捏著帕子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
看向崔令儀的眼神充滿了嫉恨。其他妃嬪也都神色各異,
但無一例外都帶著審視和警惕——這位咸魚貴妃,看來是咸魚翻身,要掌權(quán)了?
崔令儀心知再推脫下去只會顯得不識抬舉,甚至可能被扣上抗命的帽子。她深吸一口氣,
壓下翻騰的心緒,臉上努力維持著感激和一絲“受寵若驚”的忐忑,
深深福了下去:“皇后娘娘如此信任,臣妾……臣妾定當(dāng)竭盡全力,不負娘娘所托。
”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這該死的差事,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皇后這步棋,是要逼她入局,逼她站到風(fēng)口浪尖,逼她不得不去爭、去斗,
或者……在得罪所有人的過程中,被撕得粉碎。咸魚的日子,到頭了。崔令儀直起身,
迎著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視線,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職業(yè)假笑,心中卻是一片冰冷。這后宮,
終究是容不下一條真正的咸魚。她得被迫營業(yè)了。承恩殿的書房里,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春桃和福安垂手立在下方,大氣不敢出。
桌上攤開著內(nèi)務(wù)府剛送來的冰窖庫存總冊和各宮往年用冰記錄的副本,厚厚幾摞,
像幾座沉重的小山壓在崔令儀心頭。她纖細的手指在冰冷的紙頁上劃過,
宮(淑妃)、綴霞宮(賢妃)、流云宮(德妃)……后面跟著一連串觸目驚心的冰塊消耗量。
尤其是淑妃的關(guān)雎宮,幾乎年年都超出貴妃份例近一倍!
更別提那些依附皇后和淑妃的低位嬪妃,用量也遠超其位份應(yīng)得?!昂靡粋€‘按需分配’。
”崔令儀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卻讓春桃和福安的后背瞬間繃緊。“娘娘,
”福安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聲音壓得極低,“這差事……是塊燒紅的烙鐵啊。往年管冰的,
不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嬤嬤,就是淑妃娘娘得勢的時候親自管著。這多出來的冰,從哪兒來?
還不都是克扣了其他不受寵小主和咱們這些邊緣宮室的份例?最后賬面上做得好看,
上下打點,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扇缃瘛?他話沒說完,意思卻很明顯。
以前是既得利益者在管,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F(xiàn)在換了她這個“外人”,
還是個根基淺薄的,想按規(guī)矩辦?那就是捅馬蜂窩!想睜只眼閉只眼?
那皇后第一個就能以“玩忽職守”、“處事不公”的罪名收拾她!崔令儀合上冊子,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屎筮@招,真是毒辣。讓她管冰,
就是讓她要么得罪所有被克扣的妃嬪(包括那些低位但可能背后有人的),
要么得罪皇后和淑妃一黨,甚至可能兩邊都得罪,里外不是人?!澳锬?,
要不……咱們還是按往年的舊例來?”春桃試探著問,臉上滿是憂慮,
“雖說……雖說會委屈些人,但好歹……安穩(wěn)些?”“安穩(wěn)?”崔令儀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按舊例?那本宮就成了皇后和淑妃的擋箭牌、替罪羊!
日后若有人鬧起來,或者陛下問起,她們大可一推二五六,
把‘處事不公’的罪名全扣在本宮頭上!本宮這貴妃之位,坐得穩(wěn)嗎?
”春桃和福安臉色一白,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書房里陷入死寂。崔令儀站起身,走到窗邊,
看著庭院里在暮春陽光下舒展枝葉的石榴樹。難道真要被逼到墻角?不,不行。
她必須找到一條夾縫中的路。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螢火,
在她冷靜得近乎冷酷的思緒里閃爍了一下。規(guī)矩……她慢慢轉(zhuǎn)過身,
目光重新落回那厚厚的冊子上,眼神銳利起來?!案0玻彼穆曇艋謴?fù)了平靜,
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篤定,“你立刻去辦兩件事。第一,想辦法,
把近五年冰窖的總?cè)霂炝俊p耗量,以及各宮實際領(lǐng)取的詳細記錄,
尤其是不在明面冊子上的‘損耗’和‘人情’冰,給我挖出來!要快,要隱秘,
賬目要經(jīng)得起推敲?!?既然要按規(guī)矩,那就把規(guī)矩的底子徹底掀開!水至清則無魚?
她偏要把水?dāng)嚨酶鼫?!福安眼睛一亮:“娘娘的意思是……”“第二,”崔令儀沒回答,
繼續(xù)吩咐,“放出風(fēng)去,就說本宮新接手冰務(wù),唯恐處事不周,有負圣恩和皇后娘娘信任,
決定一切‘循舊例、遵祖制’。措辭要懇切,態(tài)度要謙卑,務(wù)必讓所有人都知道,
本宮只是個‘蕭規(guī)曹隨’的執(zhí)行者,絕無任何‘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
特別是……要讓皇后娘娘宮里的人,清楚地聽到這個‘態(tài)度’。”“循舊例?遵祖制?
”春桃有些糊涂了,
“可娘娘您剛才不是說……”崔令儀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冷峭的弧度:“舊例?祖制?
那就按真正的祖制來!大胤祖制,后宮用冰,按位份有定例,貴妃每月可用冰五十方,
妃位四十方,嬪位三十方,以此類推。皇后居中宮,特例為八十方。損耗、人情,
一概不在定例之內(nèi)!既然皇后娘娘讓本宮‘放手去做’,又強調(diào)‘分內(nèi)之責(zé)’,
那本宮就老老實實,只做這‘分內(nèi)’之事——按位份定例,一絲不茍地分配!
至于超出定例的部分……”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福安:“等那份真正的總賬出來,
連同本宮擬定的、嚴格按照祖制位份分配的冰例條陳,一起密封好了,第一時間,
直接遞到甘露殿,呈給陛下御覽!記住,是直接遞到陛下案頭!繞過所有中間環(huán)節(jié)!
” 皇后想讓她當(dāng)惡人?她就直接把皮球踢給皇帝!讓皇帝看看,這后宮的水有多深,
他心愛的淑妃、他敬重的皇后,這些年都是怎么“循規(guī)蹈矩”的!她崔令儀,
只是那個被迫掀開蓋子、還規(guī)矩以清白的“老實人”!福安倒吸一口涼氣,
隨即眼中爆發(fā)出強烈的興奮光芒:“娘娘高明!奴才明白了!奴才這就去辦!
保管辦得妥妥帖帖!” 這一手釜底抽薪,簡直絕了!既嚴格執(zhí)行了規(guī)矩(祖制),
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又把最大的矛盾焦點(超量用冰)直接擺到了皇帝面前!
娘娘這是要借陛下的刀!春桃也恍然大悟,看向崔令儀的眼神充滿了敬畏。
自家娘娘這腦子……太可怕了!“還有,”崔令儀叫住正要退下的福安,補充道,
“咱們承恩殿,以及那幾個往年總被克扣冰例、位份又低微、平日安分守己的宮室……這次,
務(wù)必足額,甚至稍微溢出一兩方送去。態(tài)度要客氣,就說本宮體恤她們夏日難熬。
” 打一巴掌,得給個甜棗。拉攏最底層的、最容易滿足的,才能分化潛在的敵人,
也能在皇帝那里博個“處事還算公允”的印象?!笆?!奴才省得!”福安領(lǐng)命,
腳步輕快地退了出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崔令儀重新坐回書案后,攤開一張素箋,
提筆蘸墨。
條理清晰、引經(jīng)據(jù)典(搬出祖制)、態(tài)度無比恭順誠懇、只陳述“事實”和“規(guī)矩”的條陳。
每一個字,都要經(jīng)得起推敲,
都要顯得她崔令儀只是在盡職盡責(z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執(zhí)行皇后娘娘的命令和祖宗的規(guī)矩,
絕無半點私心。被迫營業(yè)的第一戰(zhàn),她要的不是勝利,而是自保,
以及在那個掌握生殺予奪大權(quán)的男人心里,
埋下一顆名為“崔貴妃很規(guī)矩、很識大體、也很無奈”的種子。盛夏的蟬鳴,
聒噪得如同永不停歇的戰(zhàn)鼓,撕扯著沉悶的空氣。內(nèi)務(wù)府總管太監(jiān)李德全弓著腰,
額角的汗珠順著肥厚的臉頰往下淌,卻不敢抬手去擦。他面前,
是堆積如山的冰務(wù)賬冊副本和一份字跡工整、措辭嚴謹?shù)臈l陳。條陳旁邊,
還攤開著一份明顯是謄抄的、記錄著歷年冰窖“損耗”和“人情”冰去向的密賬,
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肝直顫。皇帝蕭徹坐在寬大的紫檀木御案后,
明黃的龍袍襯得他面如冠玉,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沉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修長的手指正慢條斯理地翻看著崔令儀那份條陳。條陳寫得極其“老實”。
開篇便是引述大胤祖制關(guān)于后宮用冰的位份定例,一字不差。接著便是根據(jù)這些定例,
擬定出的今夏各宮應(yīng)分配冰量,貴妃、妃、嬪、貴人、常在、答應(yīng)……條條款款,
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沒有任何“新意”,沒有任何“逾矩”,嚴格得近乎刻板。然后,
筆鋒一轉(zhuǎn),變得極其謙卑惶恐。大意是:臣妾才疏學(xué)淺,驟擔(dān)重任,
唯恐有負圣恩與皇后娘娘信任,故一切謹遵祖制舊例辦理。然查核舊檔時,
發(fā)現(xiàn)往年冰務(wù)記錄與祖制定例頗有出入(附上內(nèi)務(wù)府存檔副本),且冰窖總?cè)氩环蟪觯?/p>
損耗巨大(附上密賬)。臣妾愚鈍,不明舊例“損耗”與“人情”冰之規(guī),
更不敢擅專增減各宮份例,故冒死將實情并擬定之規(guī)條陳御覽,懇請陛下圣裁示下,
臣妾定當(dāng)恪遵圣諭,不敢有違。通篇下來,沒有一個字指責(zé)皇后或淑妃,
甚至沒有一個字抱怨。只是把“規(guī)矩”擺出來,把“事實”攤開來,
最后把難題原封不動地、無比恭順地捧到了皇帝面前。姿態(tài)放得極低,把自己摘得極干凈,
卻無聲地將了皇后和淑妃一軍——看看,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循規(guī)蹈矩”?
這就是你們讓本宮“放手去做”的“舊例”?規(guī)矩和舊例打架了,陛下您說,臣妾該聽誰的?
蕭徹的目光在那份密賬上停留了許久。淑妃關(guān)雎宮歷年超支的數(shù)字,刺眼得很。
皇后的鳳儀宮雖在明面上未超太多,但那些“損耗”冰最終流向何處,不言自明。
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轉(zhuǎn)瞬即逝?!袄畹氯?。”皇帝的聲音不高,聽不出喜怒。
“奴才在!”李德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汗如雨下。“崔貴妃所陳之事,你怎么看?
”蕭徹的聲音很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威壓。李德全頭皮發(fā)麻,
心里把崔令儀和皇后兩邊都罵了個遍,嘴上卻只能顫巍巍地回道:“回…回陛下,
貴妃娘娘……娘娘她……謹守祖制,
辦事……甚是……甚是細致……”他實在找不出別的詞了,這貴妃簡直是個燙手山芋精!
把火點著了,自己躲得遠遠的!“哦?細致?”蕭徹輕輕哼了一聲,
指尖在那份密賬上點了點,“那這些‘損耗’和‘人情’,往年又是怎么個‘細致’法?
”李德全渾身一抖,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奴才……奴才失察!奴才該死!
這……這定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力,賬目混亂……”“夠了?!笔拸卮驍嗨?,語氣依舊平淡,
卻讓李德全如墜冰窟,“傳朕口諭:今夏六宮用冰,即按貴妃所擬祖制定例執(zhí)行,不得有誤。
往年舊檔混亂,不必深究。著內(nèi)務(wù)府即日起整頓冰務(wù),損耗需有據(jù),人情一概禁絕。
再有不實,嚴懲不貸。” 他頓了頓,補充道,“貴妃初掌事務(wù),能厘清舊弊,恪守祖制,
用心可嘉。著賜南海貢珠一斛,以示嘉勉?;屎髤f(xié)理六宮辛勞,賜冰魄玉如意一柄。
”“奴才遵旨!”李德全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的衣裳已經(jīng)濕透。
御書房內(nèi)恢復(fù)了安靜。蕭徹拿起那份條陳,又細細看了一遍。
字里行間那種極力撇清、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又透著股子冷靜算計的味道,幾乎要透紙而出。
他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出那個在賞花宴上,穿著素淡宮裝,
用最謙卑的姿態(tài)打著最圓滑的太極的崔貴妃?!按蘖顑x……”蕭徹低聲念出這個名字,
指腹摩挲著條陳末尾那個娟秀的簽名,眼底深處,一絲極淡的興味和探究,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蕩開。這女人,病了一場,倒真是脫胎換骨了。
這份“識趣”和“清醒”背后,藏著多少東西?他忽然很想知道,
撕開她那層完美的、職業(yè)化的假笑,底下會是什么樣子?皇帝的旨意如同驚雷,
瞬間傳遍六宮?;屎蠼拥侥潜怯袢缫鈺r,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笑容依舊端莊,
只是捏著如意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嘉獎?這分明是敲打!崔令儀!好一個崔令儀!
竟敢直接捅到陛下那里去!她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個女人如此滑不留手,
更沒算到她敢用這種近乎“自爆”的方式來破局!關(guān)雎宮內(nèi),則是另一番景象。
精致的茶盞被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粉碎!“什么?!按份例?!
”淑妃那張嬌艷的臉因為極度的憤怒和不敢置信而扭曲,聲音尖利得刺耳,“本宮堂堂淑妃!
往年都是……她崔令儀算個什么東西!剛掌了點權(quán)就敢克扣本宮的冰?!
還有陛下……陛下竟然準(zhǔn)了?!還賜她南海貢珠?!憑什么!”她氣得渾身發(fā)抖,
胸口劇烈起伏。夏日炎炎,沒有足夠的冰,這日子怎么過?
那些依附她的小嬪妃們又會怎么看她?崔令儀這一手,不僅斷了她的舒適,
更是狠狠打了她的臉!讓她在后宮眾人面前顏面掃地!“崔令儀!本宮跟你勢不兩立!
”淑妃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獸。咸魚翻身?
她要把這條礙眼的咸魚徹底碾碎!旨意傳到承恩殿時,崔令儀正在小廚房里,
守著爐子上小火慢燉的一盅冰糖雪梨銀耳羹。聽完春桃?guī)е俸笥嗌阆矏偟姆A報,
她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用勺子攪了攪鍋里晶瑩剔透的羹湯,神色平靜無波?!澳锬?!
咱們……咱們這算是……過關(guān)了?”春桃還有些不敢相信,聲音帶著激動?!皶簳r吧。
”崔令儀舀起一小勺,吹了吹,嘗了嘗甜度,滿意地點點頭。過關(guān)?這才只是開始。
皇帝的嘉獎是安撫,也是新的靶子?;屎蟮那么蚝褪珏募岛?,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Α?/p>
但至少,冰務(wù)這個燙手山芋,她暫時用最“規(guī)矩”的方式甩出去了,
還順帶在皇帝那里刷了一波“老實人被迫營業(yè)”的存在感。
她把燉好的羹湯小心地盛到白瓷盅里,蓋上蓋子,吩咐道:“這盅送去給偏殿的李才人,
她前幾日不是說嗓子不舒服么?剩下的,咱們自己分了?!薄笆牵锬??!贝禾覒?yīng)著,
看著自家娘娘平靜的側(cè)臉,那股劫后余生的喜悅慢慢沉淀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敬畏和一絲憂慮。風(fēng)暴,恐怕才剛剛開始。崔令儀走到窗邊,
看著外面被烈日炙烤得有些發(fā)蔫的石榴樹葉,目光悠遠。咸魚被迫翻了個身,沾了點鍋氣。
接下來,是繼續(xù)躺平,還是……她輕輕嘆了口氣。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這深宮,
想當(dāng)條安靜的咸魚,怎么就那么難?盛夏的灼熱還未完全退去,
一場更猛烈的風(fēng)暴已悄然在朝堂之上醞釀。這一次,不再是后宮婦人間的勾心斗角,
而是直指崔令儀賴以生存的根基——她的家族,清河崔氏。這日午后,
承恩殿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清苦的藥香。崔令儀正歪在榻上,翻看著一本講各地風(fēng)物的小冊子,
試圖在字里行間尋找一點“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慰藉。春桃腳步匆匆地進來,
臉上帶著一種罕見的、混雜著驚惶和憤怒的神色,手里緊緊攥著一封沒有署名的信箋。
“娘娘!”春桃的聲音都在發(fā)顫,將信箋呈上,“宮外……宮外遞進來的急信!
是……是舅老爺府上的人,冒死托了老關(guān)系送進來的!”崔令儀心頭猛地一沉。宮外急信?
還是舅舅冒死送進?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她。她立刻坐直身體,接過信箋拆開。
信紙上的字跡潦草而急促,顯然是在極度慌亂中寫就。內(nèi)容更是如同晴天霹靂,
狠狠砸在她頭頂!信是她的舅舅,崔氏族長崔珩的親筆。信中言簡意賅,
字字泣血:令儀吾甥: 禍從天降!御史臺突上奏章,彈劾清河崔氏勾結(jié)北狄,
私販鹽鐵軍器,證據(jù)……證據(jù)竟指向你父生前舊部及幾封被篡改的舊信!龍顏震怒,
下旨徹查!族中在朝為官者已有多人被停職禁足,府邸被圍!族產(chǎn)查封!此案由三司會審,
刑部主理,來勢洶洶,恐系死局!吾等百口莫辯!此信若達,吾甥務(wù)必早做打算!
清河崔氏百年清譽,危在旦夕!萬望珍重! 舅 珩 泣血手書“勾結(jié)北狄?私販鹽鐵軍器?
”崔令儀捏著信紙的手指瞬間用力到骨節(jié)發(fā)白,薄薄的信紙在她手中簌簌作響。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凍僵了。誣陷!
這絕對是蓄謀已久的誣陷!而且是足以抄家滅族的死罪!父親生前為官清正,剛直不阿,
因此得罪過不少人。如今人死燈滅,竟被潑上如此污穢臟水,連累整個宗族!“娘娘!
”春桃看著崔令儀瞬間煞白的臉,急得幾乎哭出來,“舅老爺他們……”崔令儀猛地閉上眼,
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震驚和憤怒中抽離出來。不能亂!絕對不能亂!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只會死得更快!她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眸中那片冰冷刺骨的驚濤駭浪已被強行壓下,
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沉靜?!案0?!”她的聲音異常平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冰碴般的銳利。
一直守在門外、顯然也知曉了消息的福安立刻閃身進來,臉色同樣凝重:“奴才在!
”“動用你宮外所有能用的、最隱秘的關(guān)系,”崔令儀語速極快,條理卻無比清晰,“第一,
立刻查清主審此案的是刑部哪位官員?其背景、派系、喜好,
尤其是與后宮哪位娘娘的母族或勢力有牽連!第二,查那個上奏彈劾的御史,
最近見過什么人,收過什么好處,或者……家人是否被挾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想辦法接觸到我舅父崔珩!告訴他八個字:‘咬死不認,靜待轉(zhuǎn)機’!任何刑訊逼供,
都給我扛?。』钪?,才有希望!” 她必須知道敵人是誰,才能找到突破口!
也必須讓舅舅知道,她在想辦法,給他們堅持下去的信念!“是!奴才拼了命也一定辦到!
”福安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領(lǐng)命而去,身影快得如同鬼魅。“春桃,
”崔令儀轉(zhuǎn)向自己的大宮女,眼神銳利如刀,“立刻把承恩殿所有宮人,
包括最末等的小宮女小太監(jiān),全部召集到前院!本宮要訓(xùn)話!”“是!”春桃不敢怠慢,
立刻跑出去傳令。不過片刻,承恩殿前院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眾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