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山匪都被圍堵在山頂，但總有一些早就外出，現(xiàn)在才回來的。
他們救不了寨主，縣令又被燒殺，走投無路，就來刺殺謝厭離。
玄戈帶著蒼龍衛(wèi)去辦事，身旁無人。
謝厭離和沈染趴在馬上。
周圍有一瞬寂靜。
忽然，十個山匪從樹林里沖了出來！
他抽出軟劍，再拽過韁繩，躲避山匪突襲的同時，一劍捅穿面前山匪的胸膛。
鮮血濺了沈染一臉。
她看著那個滿臉胡子的男人雙目圓瞪，直直倒在了地上，有些呆滯。
這次謝厭離沒有捂住她的眼，她真的看到殺人了，甚至嗅到了鮮血的腥味。
“襲擊他身前的女子，那個女子不會武。”
“他在護(hù)著那個女子?！?/p>
不知道是哪個山匪發(fā)出來的聲音，頓時，所有劍都指向她。
那些男人眼里透著惡意，透著陰狠。
謝厭離揚起軟劍，幫她擋了好幾次襲擊，甚至握住了對方的劍，反手抹了一人的脖子。
沈染轉(zhuǎn)頭，看到謝厭離冷戾，不帶一絲溫度的眸。
似乎和今天滅口之時重疊了。
那些山匪攻勢越來越猛，忽然，幾支利箭破風(fēng)而至。
謝厭離一勒韁繩，烈風(fēng)抬腿嘶鳴。
重心不穩(wěn)，沈染轉(zhuǎn)身抱住謝厭離。
她想，現(xiàn)在的她算不算是個會拖累他的存在，甚至可能會傷害到他。
他那樣的人，只要不管她，這些山匪就很好應(yīng)對了吧……
心里一慌，她緊緊攥住他的衣服，嗓音嬌柔，似乎帶了一絲哀求，“謝厭離，你不要拋下我。”
細(xì)細(xì)的聲兒透著幾分楚楚可憐。
謝厭離瞧到懷里瑟縮的人兒，一頓，墨眸幽深。
這是嚇壞了？
“公主抱緊了。”
他掃向眾人，策馬沖向前方山匪，山匪急忙閃躲，他轉(zhuǎn)身再殺一人。
山匪們猝不及防，他摟著沈染，沖出重圍。
“追?！?/p>
“他身旁沒有護(hù)衛(wèi)，還帶著個小姑娘，跑不了多遠(yuǎn)?！?/p>
“殺了謝厭離，祭二當(dāng)家亡魂！”
隱隱約約的怒罵聲，沈染大概聽懂了，上次謝厭離剿匪，把山匪的二當(dāng)家殺了。
他們的怒氣很大。
母妃曾說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知道自己走投無路，爆發(fā)力才會驚人。
她抬起腦袋，咬著唇，有些不敢置信地打量謝厭離冷峻的臉。
但他沒拋下她。
他為什么沒拋下她？
“叮?！?，她腰間的銀鈴發(fā)出清脆響聲。
“公主?！?/p>
謝厭離才說話，她就意識到腰間銀鈴在這么寂靜的山里太引人注意了，立刻解下來。
謝厭離拿過，鈴鐺松垮垮系在馬上，找準(zhǔn)時機，抱著她翻滾下馬。
他們躲在茂盛的草叢里。
烈風(fēng)跟隨謝厭離征戰(zhàn)多年，是有靈性的，立刻往前狂奔，引開山匪。
“叮叮?！便y鈴的響聲傳遍山林。
月光從交錯的枝間落下，暈在他們身上。
沈染被壓在下方，只稍一抬頭，小巧的鼻尖便觸到他高挺的鼻。
他們差點就親上了，她從沒和人這么親密過，甚至能看到他凸起的喉結(jié)上有一道很淺很淺的疤。
男人灼熱的氣息噴薄到她的脖子，侵略感極重，沈染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草地多毛刺，她背部有些癢，沒忍住動了動。
謝厭離眸色深如墨。
“公主?！?/p>
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好扎……”
她的嗓音又軟又輕，還有幾分似是嗚咽的調(diào)調(diào)，她摟住他精壯的腰，整個人貼近他，就想離那破草地遠(yuǎn)點。
嬌嬌的人兒貼上來，香香軟軟，謝厭離眸色一暗，垂在她身側(cè)的手微動。
時間好像格外漫長。
過了許久，馬蹄聲終于消失了。
沈染推開他，站起來拍打身上的草葉。
害怕的時候恨不得躲他懷里，沒危險了，又離得遠(yuǎn)遠(yuǎn)。
這還是個沒良心的小公主。
謝厭離瞧在眼里，神情冷清，也不點明。
他轉(zhuǎn)身就走，沈染像小尾巴一樣，連忙跟上。
“謝厭離，我們怎么辦？”她四處張望，壓低嗓音。
“等。”
謝厭離言簡意賅。
夜半不歸，玄戈自會尋來。
沈染再次看向他那神色很淡的臉。
他總像雪天一樣冷。
但他明明不懼那幾個山匪，卻又為了護(hù)住她，選擇不應(yīng)戰(zhàn)。
甚至夜路漆黑難行，他的腳步會放緩一些。
他對她的憐憫比想象中要多。
沈染壓抑著心跳，好像知道要怎么做了。
山林黑漆漆，四周寂靜，偶爾又有些奇奇怪怪的鳥叫，她偷偷攥住謝厭離的衣袖。
他們停在山洞前。
開始下雨了。
謝厭離放了信號彈，便和沈染進(jìn)洞內(nèi)等著。
洞外樹枝搖曳，電閃雷鳴，那搖搖晃晃的模樣，很像有人在樹上上吊。
沈染聽著雷聲，看著洞口，有些發(fā)怔。
她怕打雷，是母妃自殺那天開始的。
那天半夜雷鳴，她被吵醒了，本想去看看母妃，卻看到她吊在橫梁上，穿著雪白的衣裳，在雷聲下一晃一晃。
她一直看著，好久發(fā)不出聲。
她不懂，為什么傍晚還說好了明天要給她做雪耳羹的母妃，忽然就自殺了，還留了遺書。
是她沒察覺到母妃的不對勁嗎？
母妃是被害的嗎？
她都不知道，也來不及查證。
淑貴妃因不滿皇帝而自殺，宮里的人看見后，一改之前殷勤的態(tài)度，對她退避三舍，生怕被連累。
她從哀傷中回過神來，父皇已經(jīng)下旨讓她去和親。
她只能逃。
現(xiàn)在看著外面的樹影，那種像那天一樣，腳生了根，一動不能動，渾身冰冷的感覺又來了。
她鼻子酸酸，眼眶通紅。
母妃……
“公主?！?/p>
謝厭離的嗓音傳來，她張了張嘴，才回過神來。
那一瞬間，她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謝厭離瞧她不對勁，便走上前。
沈染的鹿眸蒙了一層水霧，眼尾泛紅，一眨不眨瞧著他。
“怎么了？”
他在關(guān)心她。
沈染忽然抱住他的腰，比以往都緊，就像抓住唯一的浮木，嗓音很低很軟，“謝厭離，你不許離開我?！?/p>
謝厭離渾身僵住，鳳眸又黑又沉。
他不知沈染是怎么了，只覺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脆弱。
好像春日里稍微下雨便會凋落的桃花，看著明艷，但好看的事物都易碎。
手僵在半空，最后，不太自然地輕拍她的背，卻沒說話。
沈染吸著鼻子，嗓音有些哽咽，“母妃不要我，父皇也不要我，他們都不要我了?！?/p>
“你答應(yīng)我，你不許離開我?！?/p>
她像是被今晚的情形嚇到了。
撒嬌般的語氣，可憐又委屈，任誰聽了都心中微顫。
謝厭離喉結(jié)滑動，他是該推開她的，就像他對待那些故意接近他的女人一樣。
但看著眼前顫抖著身軀的小姑娘，許是不想她再胡鬧，許是良心發(fā)現(xiàn)，沉默半晌，很輕地“嗯”了一聲。
只當(dāng)，是嚇壞了她的安慰。
直到半夜，沈染才靠著山洞的洞壁睡去。
謝厭離發(fā)覺她手背有劃傷，估計是被樹枝蹭到了，掀了一塊衣擺幫她包扎，脫了外衣披她身上，這才走出洞外。
他沒睡，只守著。
只是他不知，沒多久后，沈染緩慢睜開了眼。
她看著不遠(yuǎn)處高大頎長的背影，握緊了剛剛謝厭離放在她手心的玉簪。
這是白日那支，謝厭離買下來了。
躲避襲擊時，她就想，既然謝厭離對她有憐憫，那她為何不利用這一絲憐憫呢？
他并不厭惡她的靠近，那不如——
拿下謝厭離，睡了謝厭離，讓她成為他不忍除去的把柄。
她要謝厭離愛上她。
只要他動心，只要他們有了關(guān)系，他便不會讓她和親。
就像今天，不會拋下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