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著枯葉在沈府后院打著旋兒,沈昭陽坐在石凳上,手指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紙箋。
紙上的四個字像四把鋒利的刀,將她十年來的癡心妄想剖得鮮血淋漓。"令人作嘔。
"季臨淵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十年同窗,她臨摹過無數(shù)次他寫的詩,
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收到這樣的評價。"小姐,
您別這樣..."丫鬟青杏紅著眼眶遞上帕子,沈昭陽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我沒事。"她抬手抹去淚水,將紙箋一點點撕碎,看著碎紙片隨風飄散,"十年癡心,
不過如此。"十八歲生辰這日,她終于明白,自己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
那些藏在詩集中的情意,在季臨淵眼中不過是個笑話。如今他高中探花,前途無量,
而她這個商賈之女,連站在他身邊的資格都沒有。"昭陽!"父親沈明德匆匆走進院子,
臉色凝重,"謝家派人來了。"沈昭陽猛地抬頭。謝家,京城第一世家,權勢滔天,
連皇室都要禮讓三分。這樣的門第,本不是沈家這等商賈能攀附的。"謝家?來做什么?
""提親。"沈明德神色復雜,"謝家三公子謝瑾年已到婚齡,他們家看中了你。
"沈昭陽幾乎要笑出聲來。謝瑾年,京城有名的紈绔子弟,整日走雞斗狗,游手好閑。
謝家這是要為這個不成器的子孫找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同樣不成器的商賈之女。"我答應。
"她聽見自己說,聲音冷靜得不像話。"昭陽,你不再考慮...""不必了。"她站起身,
裙擺上的落葉簌簌落下,"季臨淵已經(jīng)給了我答案。既然婚姻不過是場交易,
那與誰交易又有什么區(qū)別?"三日后,沈昭陽盛裝打扮,前往謝家別院相看。
她特意選了件桃紅色衣裙,襯得膚若凝脂。既然要嫁紈绔,那便做個相配的花瓶好了。
"沈小姐請稍候,公子馬上就到。"侍女恭敬地引她入座,奉上香茶。沈昭陽端起茶盞,
思緒飄遠。謝瑾年會是什么樣的人?聽說他十七歲就養(yǎng)了外室,二十歲已經(jīng)欠下賭債無數(shù)。
不過沒關系,她可以陪他演戲,只要他給她一個安身之處,
讓她遠離那些嘲笑的目光..."吱呀——"門軸轉動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秋風裹挾著涼意卷入室內(nèi),沈昭陽抬頭,手中的茶盞差點跌落。
站在門口的并非想象中的紈绔少年,而是一個身著墨色錦袍的高大男子。
他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面容俊美如刀削,眉目間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她,仿佛能看透她所有偽裝。謝硯之。謝家現(xiàn)任家主,
朝中右相,權傾朝野的人物。坊間傳聞他手腕鐵血,曾一夜之間連貶十二名官員,
連皇帝都要讓他三分。沈昭陽慌忙起身行禮,膝蓋一軟差點跪倒。謝硯之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難道謝家反悔了?"沈小姐不必多禮。"謝硯之的聲音低沉冷冽,像冬日里的寒泉。
他緩步走到主位坐下,動作優(yōu)雅而克制,"瑾年臨時有事,今日由我代為相看。
"沈昭陽的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帕子。面對謝瑾年她尚能應付,
可眼前這位...她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聽聞沈小姐精通詩詞,
曾與季探花是同窗?"謝硯之突然問道。沈昭陽心頭一顫。季臨淵...他怎么會知道?
"略通皮毛而已,不敢當'精通'二字。"她勉強維持著微笑,"季探花天資過人,
昭陽不過是僥幸與他同窗。"謝硯之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節(jié)奏緩慢而規(guī)律,
"季臨淵高中那日,沈小姐可曾道賀?"這個問題像一把刀直插心口。沈昭陽臉色瞬間蒼白,
她終于明白謝硯之為何會提起季臨淵——他在試探她,
想看看這個即將嫁入謝家的女子是否心有他屬。"未曾。"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昭陽身份低微,不敢高攀探花郎。"室內(nèi)陷入沉默。秋風穿過窗欞,
卷起沈昭陽鬢邊一縷碎發(fā)。她不敢抬手去拂,只能任由那縷發(fā)絲在臉頰旁輕晃,
像她此刻搖搖欲墜的鎮(zhèn)定。"沈小姐可知,為何謝家會選擇與沈家聯(lián)姻?
"謝硯之突然換了話題。沈昭陽垂眸,"昭陽愚鈍,不敢妄加猜測。
""因為我看過你寫的《商路雜記》。"沈昭陽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商路雜記》是她私下撰寫的一本關于各地商路、物產(chǎn)、稅賦的筆記,從未示人。
"你...您怎么...""三個月前,沈老爺曾帶著你的手稿來見我,
希望我能為沈家商隊爭取一條北上的官道。"謝硯之的眼神銳利如刀,"那篇手稿條理清晰,
數(shù)據(jù)詳實,對西北各州府的物產(chǎn)、稅制分析得比戶部的奏折還要透徹。"沈昭陽心跳如鼓。
父親竟拿她的筆記去求人?而她對此一無所知!"那篇手稿,是你寫的吧?
"謝硯之微微傾身,壓迫感撲面而來。面對這位權傾朝野的男人,撒謊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沈昭陽深吸一口氣,"是。""為何要裝作只知胭脂水粉的閨閣女子?
"謝硯之的問題直指核心。沈昭陽苦笑,"因為世人喜歡這樣的女子。
季臨淵喜歡這樣的女子。"她頓了頓,鼓起勇氣直視謝硯之的眼睛,"但顯然,
我的偽裝很失敗。"謝硯之眼中閃過一絲她看不懂的情緒,"沈小姐,
謝家需要的不是一個花瓶。"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室內(nèi)投下長長的陰影,"三日后,
謝家會正式下聘?;槎Y定在臘月初八。"沈昭陽驚愕地睜大眼睛,
"可是...謝瑾年公子...""誰說你要嫁的是謝瑾年?
"謝硯之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謝家要娶你的,是我。
"沈昭陽手中的茶盞終于跌落,碎瓷片飛濺,熱茶潑灑在裙擺上,她卻渾然不覺。
"您...說什么?"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謝硯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我說,要娶你的是我,不是謝瑾年。
"沈昭陽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讓她確信這不是夢境。權傾朝野的謝家家主,
朝中最年輕的右相,要娶她這個剛被心上人羞辱的商賈之女?"為什么?
"這三個字脫口而出,隨即她就后悔了自己的冒失。謝硯之沒有立刻回答。他緩步走到窗前,
背對著她,挺拔的身影在秋陽中投下修長的影子。"沈小姐精通商道,熟悉各地物產(chǎn)稅制,
這正是朝廷改革所需。而謝家需要一個能協(xié)助處理經(jīng)濟事務的女主人。"他轉過身,
目光如炬,"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個不會對我產(chǎn)生不必要情感牽絆的妻子。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刺入沈昭陽的心臟。
她突然明白了——謝硯之看中的正是她剛剛破碎的心。一個心死的女人,
不會像那些閨秀一樣對他癡心妄想。"三年。"謝硯之走近她,
身上淡淡的沉香氣縈繞在沈昭陽鼻尖,"我們以三年為期。三年后,你若想離開,
我贈你宅邸、田產(chǎn),足夠你余生無憂。這期間,你需要協(xié)助我處理一些經(jīng)濟事務,
出席必要的場合,扮演好謝夫人的角色。"沈昭陽抬起頭,
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他的眉峰如劍,鼻梁高挺,唇線薄而鋒利,
整張臉如同最優(yōu)秀的匠人精心雕琢的作品,卻冷硬得不近人情。那雙眼睛尤其令人心驚,
黑得純粹,深不可測,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我需要做什么?"她聽見自己問。
謝硯之唇角微微上揚,"做你自己就好。不必偽裝成無知婦人,也不必刻意討好誰。
謝家不需要第二個傀儡。"這句話莫名觸動了沈昭陽心底某根弦。十年來,
她為了迎合季臨淵的喜好,讀書習字卻裝作只愛女紅,寫詩作畫卻從不示人。而現(xiàn)在,
這個男人卻要她"做自己"?"好。"她聽見自己說,"我答應。"謝硯之點點頭,
從袖中取出一卷絹帛遞給她。"這是契約,你可以帶回去細看。有任何異議,
三日內(nèi)可提出修改。"沈昭陽接過絹帛,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指,
那一瞬間的溫熱讓她如觸電般縮回手。謝硯之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失態(tài),轉身走向門口。
"三日后,我會親自登門下聘。"他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沈小姐,謝家不是避難所。
你若決定踏入,就再無退路。"門開了又關,謝硯之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沈昭陽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緩緩展開那卷絹帛,
上面工整地列著十余條約定,字跡蒼勁有力,顯然是謝硯之親筆所書。"小姐!
"青杏急匆匆跑進來,"您沒事吧?謝大人他...""我沒事。"沈昭陽收起絹帛,
強作鎮(zhèn)定,"我們回家。"回府的馬車上,沈昭陽一直緊握著那卷契約。青杏幾次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小姐,謝三公子如何?"沈昭陽望向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
輕聲道:"我要嫁的不是謝瑾年。""那是...""謝硯之。"青杏倒吸一口冷氣,
臉色瞬間煞白。"右、右相大人?小姐,這...""很意外是嗎?"沈昭陽苦笑,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回到沈府,父親早已在廳堂等候多時。見沈昭陽進門,
他立刻迎上來,臉上是掩不住的喜色。"昭陽,謝大人怎么說?"沈昭陽直視父親的眼睛,
"父親早知道是謝硯之要娶我,對嗎?"沈明德的笑容僵在臉上,半晌才嘆了口氣。"是。
三個月前我拿著你的《商路雜記》去求見謝大人,本是想為商隊謀條出路。
沒想到謝大人對你的見解大為贊賞,后來...后來就提出了這門親事。
""您為什么不告訴我?""昭陽,你那時還惦記著季家那小子..."沈明德?lián)u頭,
"況且,謝家這樣的門第,若不是謝大人親口提親,我們連想都不敢想。
"沈昭陽攥緊了拳頭。是啊,她那時還傻傻地愛著季臨淵,幻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他的新娘。
而現(xiàn)在..."我答應了。"她平靜地說,"三日后謝家會來下聘。
"沈明德眼中閃過復雜的光芒,既有欣喜,又有擔憂。"昭陽,謝家深似海,
你...""父親不必擔心。"沈昭陽打斷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接下來的三日如同夢境。沈府上下忙得腳不沾地,準備迎接謝家的聘禮。
沈昭陽卻像個局外人,整日待在書房,一遍遍研讀那份契約。契約條款出人意料的公平。
謝硯之承諾尊重她的意愿,不強迫她履行夫妻之實;允許她繼續(xù)研習經(jīng)濟之道,
甚至提供相關書籍和人脈;三年后若她選擇離開,
將得到京城一座宅院和郊外千畝良田...這簡直不像是一份婚約,倒像是一份雇傭契約。
沈昭陽不禁懷疑謝硯之娶她的真正目的。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她的商業(yè)才能?第三日清晨,
謝家的聘禮隊伍浩浩蕩蕩來到沈府門前。整整六十四抬聘禮,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古董字畫...排滿了整個前院。沈昭陽站在廳中,
看著謝硯之一身正裝踏入府門,身后跟著十余位謝家族老。他的目光穿過人群,
直接落在她身上。那一瞬間,沈昭陽感到一陣莫名的戰(zhàn)栗。聘禮交接儀式繁復而冗長。
沈昭陽機械地行禮、應答,心思卻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直到謝硯之將一枚溫潤的白玉佩系在她腰間,低聲說了句"三日后我來迎親",
她才恍然回神。玉佩上雕刻著精致的蓮花,花心處嵌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
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這是謝家傳給嫡妻的信物,象征著她在謝家的地位。儀式結束后,
謝硯之被沈明德請入書房密談。沈昭陽回到閨房,發(fā)現(xiàn)青杏正對著滿屋子的聘禮發(fā)呆。
"小姐,這些...這些全都是給您的?"青杏的聲音發(fā)顫。
沈昭陽掃了一眼那些價值連城的珍寶,淡淡道:"不過是場交易罷了。"她取下腰間的玉佩,
放在掌心細細端詳。玉質(zhì)溫潤,觸手生溫,是上好的和田玉。這樣貴重的信物,
竟給了她這個商賈之女..."昭陽。"父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謝大人要走了,
你來送送。"沈昭陽整理了一下衣裙,快步走向前院。謝硯之正站在庭院中央,
秋日的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襯得他越發(fā)挺拔如松。"謝大人。"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
謝硯之微微頷首,"三日后卯時,我會準時來迎親。"頓了頓,他又低聲道,
"這幾日好好休息。"這句簡單的關懷讓沈昭陽心頭一顫。她抬頭看他,
卻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依然冷靜自持,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動。"多謝大人關心。"謝硯之轉身欲走,
卻又停下腳步。"對了,"他沒有回頭,"季臨淵被任命為翰林院編修,
三日后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沈昭陽的血液瞬間凝固。季臨淵要來參加她的婚禮?
這是巧合還是..."我知道了。"她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謝硯之終于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深邃難測。"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沈小姐。"這句話像是一句警告,
又像是一個考驗。沈昭陽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意識到,
這場婚姻遠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得多。三日后,天還未亮,沈昭陽就被青杏喚醒。
梳妝、更衣、戴冠...一系列繁瑣的禮儀過后,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幾乎認不出那個盛裝華服的新娘。大紅嫁衣上金線繡著鳳凰牡丹,
頭上金冠鑲嵌著數(shù)十顆明珠,襯得她膚如凝脂,眉目如畫??赡请p眼睛里,
卻看不到新嫁娘應有的喜悅。"小姐真美。"青杏紅著眼眶說。沈昭陽勉強笑了笑。
美又如何?她的心早已碎在那張寫著"令人作嘔"的紙箋上。今日的婚禮,
不過是一場交易的開端。迎親的鼓樂聲由遠及近,沈府上下頓時忙碌起來。
沈昭陽被攙扶著來到正堂,向父親行拜別禮。沈明德老淚縱橫,卻什么也沒說,
只是將一個錦囊塞入她手中。"昭陽,保重。"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沈昭陽鼻尖一酸。
她鄭重地磕了三個頭,起身時已將淚意逼回。府門外,謝家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
八抬大轎前,謝硯之一身大紅喜服,俊美如天神下凡。他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優(yōu)雅,
引來圍觀人群一陣贊嘆。沈昭陽被喜娘攙扶著走向花轎,卻在經(jīng)過謝硯之時被他攔下。
眾目睽睽之下,謝硯之伸手替她正了正鳳冠上的珠釵,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別怕。
"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這兩個字像一滴溫水,落入沈昭陽冰封的心湖。
她不敢抬頭,只能輕輕點頭,然后迅速鉆入花轎?;ㄞI起程,鼓樂喧天。
沈昭陽悄悄掀開轎簾一角,看著熟悉的街景漸漸遠去。十八年的閨閣生活就此結束,
等待她的是深不可測的謝家和那個謎一樣的男人。謝府正門大開,賓客如云。
沈昭陽被攙下花轎,與謝硯之共執(zhí)紅綢,一步步踏入喜堂。每走一步,她的心跳就快一分。
透過蓋頭的縫隙,她看到兩側站滿了衣著華貴的賓客,其中不乏朝中重臣。"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隨著司儀的高聲唱和,沈昭陽與謝硯之完成了三拜之禮。
就在禮成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透過蓋頭的薄紗,
她看到賓客中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季臨淵。他穿著翰林院的官服,俊朗如昔,
只是眼神復雜得難以解讀。當他們的目光隔空相遇時,季臨淵的眉頭微微皺起,嘴唇動了動,
似乎想說什么。沈昭陽迅速移開視線,卻撞上了謝硯之意味深長的目光。
他早就知道季臨淵會來,也早就料到她會看到。這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嗎?"送入洞房!
"在眾人的祝福聲中,沈昭陽被送入新房。謝硯之則留在前廳招待賓客。
青杏和幾個丫鬟伺候她換了輕便的禮服,又端來點心茶水。"小姐,您先吃點東西吧。
謝大人說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青杏小聲說。沈昭陽搖搖頭,她現(xiàn)在什么也吃不下。
新房布置得極為奢華,處處彰顯著謝家的富貴。她走到窗前,推開窗戶,
讓秋夜的涼風吹散臉上的燥熱。遠處傳來宴席上的歡聲笑語,而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這一天,她嫁給了全京城最有權勢的男人,卻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樣的未來。夜深了,
前廳的喧鬧聲漸漸平息。當房門被推開時,沈昭陽正坐在床邊發(fā)呆。
謝硯之帶著淡淡的酒氣走進來,隨手關上門。"累了嗎?"他問,聲音因飲酒而略顯低沉。
沈昭陽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知該如何回答。謝硯之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
"今天表現(xiàn)得很好。"他啜了一口茶,"尤其是看到季臨淵時。"沈昭陽猛地抬頭,
"大人是故意的?""是。"謝硯之坦然承認,"我想看看你的反應。""那么大人滿意嗎?
"謝硯之放下茶杯,走到她面前。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混合著沉香氣,形成一種獨特的氣息,
讓沈昭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很滿意。"他伸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你沒有躲閃,
沒有失態(tài),像個真正的謝夫人。"沈昭陽的心跳如鼓,卻倔強地迎上他的目光。"我說過,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謝硯之的拇指輕輕摩挲她的下巴,眼神深邃難測。"記住我們的契約,
沈昭陽。三年后,我給你自由。這期間,不要讓我失望。"他松開手,轉身走向門口。
"早點休息。明日要見謝家各房長輩。"頓了頓,他又道,"我睡書房。"門開了又關,
謝硯之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沈昭陽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下來。她緩緩走到梳妝臺前,看著銅鏡中那個陌生的新娘。
從今天起,她就是謝夫人了。一個沒有真心,只有契約的謝夫人。窗外,一輪明月高懸。
沈昭陽取下頭上的珠釵,讓長發(f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明天開始,她將面對全新的挑戰(zhàn)。
謝家深似海,而她,必須學會在其中生存。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入室內(nèi),沈昭陽睜開眼,
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身下柔軟如云的錦被,床頭裊裊升起的沉香,還有窗外隱約的人聲,
都在提醒她——這里不是沈府,而是謝家,她的新婚居所。"夫人醒了?
"青杏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里捧著一套嶄新的衣裙,"謝大人吩咐了,
辰時要去給老夫人請安,得早些準備。"沈昭陽猛地坐起身,絲綢寢衣從肩頭滑落。
"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剛到卯時三刻。"青杏放下衣裙,開始準備洗漱用品,
"謝大人天不亮就去上朝了,臨走前特意囑咐不要吵醒夫人。"沈昭陽抿了抿唇。
她沒想到謝硯之會如此體貼,這與傳聞中那個冷血無情的權臣形象大相徑庭。梳洗完畢,
青杏為她換上一襲湖藍色長裙,外罩月白色紗衣,既端莊又不失新婦的柔美。
發(fā)髻挽成簡單的圓髻,點綴幾枚珍珠簪子,
耳垂上一對小巧的翡翠墜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夫人真好看。
"青杏滿意地打量著自家小姐,"這樣既不會太招搖,又不失體面。
"沈昭陽對著銅鏡轉了個圈,確認無誤后深吸一口氣。"走吧,別讓老夫人等急了。
"謝府之大遠超沈昭陽想象。從她居住的"清暉院"到老夫人所住的"頤年堂",
要穿過三道回廊,兩個花園,足足走了半刻鐘。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婦紛紛行禮,
卻都低著頭不敢直視這位新夫人,氣氛莫名壓抑。頤年堂前,
兩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婦人正在低聲交談。見沈昭陽走近,她們立刻噤聲,投來審視的目光。
"這位就是新過門的侄媳婦吧?"其中一位穿著絳紫色衣裙的婦人開口道,聲音尖細,
"我是二房夫人王氏,這位是三房夫人李氏。"沈昭陽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見過二位嬸嬸。
"王氏上下打量著她,目光在她簡樸的裝扮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下垂。"到底是商賈出身,
打扮得這么素凈,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謝家虧待了新婦。"沈昭陽的手指微微收緊,
臉上卻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昭陽初來乍到,不懂府上規(guī)矩,還望嬸嬸們多多指教。
""指教可不敢當。"王氏冷笑一聲,"誰不知道你是硯之親自選的人,我們這些做長輩的,
哪敢指手畫腳?"李氏輕輕拉了拉王氏的袖子,低聲道:"二嫂,老夫人等著呢。
"王氏這才收斂了些,領著沈昭陽進入堂內(nèi)。頤年堂內(nèi)陳設古樸典雅,
處處彰顯著百年世家的底蘊。正中的太師椅上,坐著一位白發(fā)如銀的老婦人,面容嚴肅,
目光如炬。"孫媳沈氏,拜見祖母。"沈昭陽跪下行大禮,額頭觸地。堂內(nèi)一片寂靜。
沈昭陽能感覺到數(shù)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刺。過了許久,
老夫人才緩緩開口:"起來吧。"沈昭陽剛站起身,
就聽老夫人又道:"謝家不同于你們沈家,規(guī)矩多,禮數(shù)重。你既入了我謝家門,
就要守我謝家規(guī)矩。""孫媳謹記祖母教誨。""聽說你讀過書?"老夫人突然問。
沈昭陽心頭一緊。"略識得幾個字。""女子無才便是德。"老夫人冷哼一聲,
"謝家不需要才女,只需要賢惠的媳婦。從今日起,你每日卯時來我這兒學規(guī)矩,
直到我滿意為止。"沈昭陽低頭稱是,心中卻暗暗叫苦。卯時,
那意味著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準備。接下來,老夫人一一介紹了在座的女眷。
除了剛才見過的二房、三房夫人,還有幾位姑奶奶和表小姐,個個衣著華貴,神情倨傲。
沈昭陽一一見禮,努力記住每個人的身份和稱呼。"聽說沈家是做絲綢生意的?
"一位穿著桃紅色衣裙的年輕女子突然問道,她是二房的嫡女謝瑤,
"不知道姐姐對衣料可有研究?"沈昭陽剛要回答,王氏就插嘴道:"瑤兒,
你這話問得可不對。咱們謝家的夫人,哪需要懂這些商賈之事?"堂內(nèi)響起幾聲輕笑。
沈昭陽的臉微微發(fā)熱,卻依然保持著微笑。"妹妹若對衣料感興趣,
我倒是可以介紹幾家不錯的綢緞莊。""夠了。"老夫人敲了敲拐杖,"沈氏,從今日起,
你要跟著二媳婦學管家。謝家產(chǎn)業(yè)多,賬目繁雜,不是你們小門小戶能比的。
"沈昭陽低頭應是,心中卻想,沈家雖比不上謝家,但也是江南數(shù)一數(shù)二的商賈,
家中產(chǎn)業(yè)遍布數(shù)省,賬目豈會簡單?請安結束后,沈昭陽剛走出頤年堂,就被王氏叫住。
"侄媳婦,既然老夫人吩咐了,你就隨我去賬房看看吧。正好這幾日的賬目要核對。
"沈昭陽心知這是刁難,卻無法拒絕,只能跟著王氏來到賬房。
謝家的賬房比沈家的大了三倍不止,十幾個賬房先生正在埋頭算賬,見她們進來,
紛紛起身行禮。王氏指著桌上厚厚一摞賬本,"這些是上個月的收支總賬,
你今天把它們核對一遍,有問題的記下來。"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聽說沈小姐精通算術,
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你吧?"沈昭陽看著那堆足有半人高的賬本,暗暗咬牙。
"昭陽盡力而為。"王氏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去,留下沈昭陽一人在賬房。青杏想幫忙,
卻被門口的婆子攔住了。"賬房重地,閑人免進。"沈昭陽對青杏搖搖頭,示意她先回去。
然后深吸一口氣,坐到桌前,翻開第一本賬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窗外的陽光從東邊移到了西邊。沈昭陽的腰背已經(jīng)酸痛不已,手指也被紙張磨得發(fā)紅,
但她沒有停下的意思。多年的經(jīng)商經(jīng)驗讓她對數(shù)字極為敏感,
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謝家的賬目雖然繁雜,卻有條不紊,每一筆進出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直到翻到一本記錄田莊收入的賬冊時,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本賬冊上的數(shù)字有問題——同一塊田地的產(chǎn)量忽高忽低,差距之大不合常理。更奇怪的是,
負責這塊田地的管事姓王,正是二房夫人的娘家姓氏。"發(fā)現(xiàn)什么了?
"低沉的男聲突然在身后響起,沈昭陽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轉頭一看,
謝硯之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正俯身看著桌上的賬冊。他穿著朝服,
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俊美的臉龐在夕陽的余暉中如同雕塑般棱角分明。
"大、大人..."沈昭陽慌忙起身行禮,卻被謝硯之按住了肩膀。"繼續(xù)。
"他在她身旁坐下,身上淡淡的沉香氣縈繞在沈昭陽鼻尖,"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沈昭陽心跳加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這塊田地的產(chǎn)量有問題。
江南水田畝產(chǎn)稻谷一般在兩石左右,豐年可達三石。但這本賬冊上,同一塊田地,
有的月份只有一石,有的卻高達四石,不合常理。"謝硯之的眼睛微微瞇起,
"你認為是什么原因?""兩種可能。"沈昭陽謹慎地回答,"一是管事中飽私囊,
虛報產(chǎn)量;二是..."她頓了頓,"田賦有變,但賬上沒有體現(xiàn)。
"謝硯之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繼續(xù)說。""如果是第一種情況,管事貪污,
那么賬目應該會做平,不會出現(xiàn)這么大的波動。所以我猜測..."沈昭陽壓低聲音,
"可能是田賦增加了,但賬上仍按舊稅記錄,差額被截留了。"謝硯之突然笑了,
那笑容如同冰封的湖面突然裂開一道縫隙,晃得沈昭陽一時恍惚。"聰明。"他輕聲道,
"這正是我在查的事。朝廷去年減免了江南三成田賦,但有些地方官員仍按舊稅征收,
中飽私囊。"沈昭陽沒想到自己竟誤打誤撞發(fā)現(xiàn)了這么重要的事。
"那這塊田地...""是王家的。"謝硯之的聲音冷了下來,"二嬸的娘家。
"沈昭陽頓時明白了王氏為何要刁難她——這是想給她個下馬威,
卻不想她竟看出了賬目問題。"今日二嬸可有為難你?"謝硯之突然問。沈昭陽搖搖頭,
"只是讓我核對賬目,算不得為難。"謝硯之輕哼一聲,顯然不信。"走吧,該用晚膳了。
"沈昭陽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天色已暗。她剛站起身,就因久坐腿麻而踉蹌了一下。
謝硯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那觸感溫暖而有力,讓沈昭陽心頭一顫。"小心。
"他松開手,語氣恢復了平日的冷淡。兩人一前一后走出賬房,
卻見王氏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匆匆趕來。"硯之回來了?怎么不去前廳用膳,跑到賬房來了?
"謝硯之面無表情地看著王氏,"二嬸讓我的夫人獨自核對賬目,是何用意?
"王氏臉色微變,"這...這是老夫人的意思,讓侄媳婦熟悉家中事務...""是嗎?
"謝硯之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王氏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那二嬸可知,
昭陽發(fā)現(xiàn)了王家莊子上的賬目問題?"王氏的臉刷地白了。"什、什么問題?硯之,
你可別聽信外人胡言亂語...""明日我會派人去查莊。"謝硯之打斷她,"若真有問題,
二嬸最好早做打算。"說完,他拉著沈昭陽的手腕,大步離去。
沈昭陽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謝硯之的手掌寬大溫熱,牢牢地扣著她的手腕,
讓她無處可逃。一路上遇到的仆役紛紛低頭避讓,不敢直視這對新婚夫婦?;氐角鍟熢?,
謝硯之才松開手。"以后不必理會二房的刁難。有什么問題,直接告訴我。
"沈昭陽揉著微微發(fā)紅的手腕,輕聲道:"我不想給大人添麻煩。""你不是麻煩。
"謝硯之看著她,眼神深邃,"記住,你現(xiàn)在是謝夫人,代表的是我的臉面。任何人輕視你,
就是在輕視我。"這句話讓沈昭陽心頭一震。她沒想到謝硯之會如此維護她,
這已經(jīng)超出了契約約定的范疇。晚膳在沉默中進行。謝硯之吃飯時極為安靜,
動作優(yōu)雅而克制,幾乎不發(fā)出任何聲響。沈昭陽偷偷觀察著他,發(fā)現(xiàn)他偏愛清淡的菜式,
尤其喜歡一道清蒸鱸魚。"看什么?"謝硯之突然開口,嚇得沈昭陽差點掉了筷子。
"沒、沒什么。"她慌忙低頭扒飯,耳根發(fā)熱。謝硯之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她碗里。"多吃點,你太瘦了。
"這個小小的舉動讓沈昭陽心頭一暖。她突然意識到,
自己正在不自覺地記下謝硯之的喜好——他不愛吃甜,喜歡喝龍井,
用膳時習慣先喝湯...這些細節(jié),本不該是她需要關心的。晚膳后,謝硯之照例去了書房。
沈昭陽沐浴更衣后,坐在窗前發(fā)呆。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如同夢境,
她竟在無意中卷入了謝家的內(nèi)部斗爭。
而謝硯之的態(tài)度更是耐人尋味——他明明只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妻子,為何要如此維護她?
"夫人,要歇息了嗎?"青杏走進來問道。沈昭陽搖搖頭,"我想看會兒書。你去休息吧。
"待青杏退下后,沈昭陽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門。謝府夜晚安靜得出奇,
只有幾處院落還亮著燈。她循著記憶來到謝硯之的書房外,透過窗紙能看到里面搖曳的燭光。
她正猶豫要不要敲門,卻聽到里面?zhèn)鱽砉芗业穆曇簟?大人,季翰林今日又來了拜帖,
說要見夫人。"沈昭陽的呼吸一滯。季臨淵要見她?為什么?"回絕。
"謝硯之的聲音冷硬如鐵,"夫人不見外客。
""可是...季翰林說是有要事...""我說了,回絕。
"謝硯之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另外,派人盯著季臨淵,看他最近都與誰接觸。
""是。"管家頓了頓,"大人,老奴多嘴問一句,您對夫人...似乎格外關照?
"一陣沉默。沈昭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鼓。"她有用。"謝硯之最終說道,
聲音恢復了平靜,"去準備明日查莊的人手吧。"沈昭陽悄悄退后幾步,
然后故意加重腳步走近書房,假裝剛剛到來。她輕輕敲了敲門,"大人,我可以進來嗎?
"門開了,謝硯之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室內(nèi)的燭光。"有事?
"沈昭陽舉起手中的賬冊,"我想再看看這本賬冊,可以嗎?"謝硯之側身讓她進入書房。
管家向她行禮后匆匆退下。書房內(nèi)陳設簡潔,一張巨大的紅木書桌,幾排書架,
還有一張供休息用的軟榻。書桌上堆滿了奏折和公文,看來謝硯之把公務帶回家處理了。
"哪本賬冊?"謝硯之問。沈昭陽其實并無特定目標,只好隨便指了一本。
"這本...我想再看看田莊的部分。"謝硯之挑眉,似乎看穿了她的借口,但沒有拆穿。
他在書桌前坐下,繼續(xù)批閱公文,任由沈昭陽在一旁翻閱賬冊。
書房內(nèi)安靜得能聽見燭花爆裂的聲音。沈昭陽偷偷抬眼,看著謝硯之專注工作的側臉。
燭光為他深邃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長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薄唇緊抿,
顯示出主人不茍言笑的性格。不知過了多久,謝硯之突然開口:"為什么突然來書房?
"沈昭陽的手一抖,賬冊差點掉落。"我...我睡不著。""因為季臨淵?
"這個直接的問題讓沈昭陽措手不及。"不是!我只是..."她咬了咬唇,
"只是想多了解謝家的產(chǎn)業(yè),好履行夫人的職責。"謝硯之放下筆,直視她的眼睛。
"沈昭陽,我們的契約建立在誠實基礎上。如果你有想法,直接說出來。
"沈昭陽深吸一口氣,"我聽到管家說...季臨淵要見我。""你對他還有留戀?
"謝硯之的聲音冷了下來。"不是!"沈昭陽急忙否認,"我只是好奇他為什么要見我。
畢竟..."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他那樣評價我。"謝硯之的表情緩和了些。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你現(xiàn)在是謝夫人,不宜單獨見外男。"沈昭陽點點頭,
心中卻升起一絲疑惑。謝硯之為何如此在意季臨淵?難道僅僅是因為契約關系?
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書架上的一幅小畫。畫中是一位年輕女子,眉目如畫,氣質(zhì)溫婉。
畫被放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卻一塵不染,顯然經(jīng)常被人擦拭。謝硯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臉色微變。"很晚了,你該休息了。"這是逐客令。沈昭陽識趣地起身告辭,
卻在轉身時聽到謝硯之又說:"明日我要去城外軍營,三日后才回。府中若有急事,
派人去軍營找我。""我知道了。"沈昭陽輕聲道,"大人也早些休息。"走出書房,
沈昭陽的心久久不能平靜。那幅畫中的女子是誰?為何謝硯之會有那樣的反應?
管家說他"格外關照"她,又是什么意思?回到寢房,她發(fā)現(xiàn)床頭多了一摞書。
最上面一本是《江南稅賦考》,正是她前幾日隨口提過想看的書。書旁還放著一碟桂花糕,
她最愛的點心。沈昭陽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甜香在舌尖化開。這些小小的關懷,
與謝硯之冷硬的外表如此不符,卻讓她心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暖意。窗外,一輪明月高懸。
沈昭陽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陷入一個比想象中復雜得多的局。
而那個謎一樣的男人,究竟是她的庇護,還是另一個深淵?"夫人,再不起就遲了!
"青杏的聲音穿透夢境,將沈昭陽猛地拉回現(xiàn)實。她睜開眼,窗外還是一片漆黑,
只有東方微微泛起魚肚白。今日是謝家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全府上下天不亮就要開始準備。
"什么時辰了?"沈昭陽撐起身子,渾身酸痛。這幾日跟著老夫人學規(guī)矩,每天跪拜上百次,
膝蓋已經(jīng)淤青一片。"剛過寅時。"青杏麻利地端來洗漱用品,"謝大人已經(jīng)在前廳等著了。
"沈昭陽一怔。謝硯之前日才從軍營回來,按理說應該疲憊不堪,沒想到竟起得比她還早。
梳洗完畢,青杏為她換上一套莊重的深青色禮服,腰間系著謝家嫡系才能佩戴的玉帶。
發(fā)髻挽成高髻,插著一支謝硯之前日送來的金鳳簪,鳳嘴里銜著一顆明珠,
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大人送的?"青杏小心翼翼地將簪子固定好。沈昭陽輕輕點頭,
沒有多說。那日謝硯之從軍營回來,隨手將一個錦盒放在她梳妝臺上,什么也沒解釋。
她打開一看,就是這支價值不菲的金鳳簪。前廳里,謝硯之一身玄色祭服,
正低頭查看祭品清單。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目光在沈昭陽發(fā)間的金鳳簪上停留了一瞬,
隨即恢復如常。"準備好了?"他合上清單,聲音是一貫的冷靜。沈昭陽點點頭,
手指不自覺地撫過金鳳簪。"都準備好了。"謝硯之走近幾步,突然伸手替她正了正衣領。
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讓沈昭陽屏住了呼吸。他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今日會有很多人看著你。"他低聲道,黑眸深不見底,"記住,
你是謝夫人,代表的是我的臉面。"沈昭陽抿了抿唇,"我不會讓大人失望。
"謝硯之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輕輕頷首,轉身向外走去。"走吧,祭典要開始了。
"謝家祠堂位于府邸正中央,是一座三進的高大建筑。當他們到達時,
祠堂前已經(jīng)站滿了謝家各房族人,按照輩分和地位排列??吹街x硯之攜沈昭陽到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卻有不少目光在沈昭陽身上來回打量,帶著審視和懷疑。
"那就是家主新娶的商賈之女?""聽說連《女誡》都背不全,怎么主持祭典?""噓,
小聲點,家主聽得見..."細碎的議論聲飄入耳中,沈昭陽挺直了背脊,
目不斜視地跟在謝硯之身后。這些閑言碎語她早已習慣,
只是沒想到在如此重要的場合也毫不收斂。祠堂內(nèi)香煙繚繞,燭火通明。
正中的神龕上供奉著謝家歷代祖先的牌位,莊嚴肅穆。謝硯之作為家主,自然站在最前方,
而沈昭陽作為新婦,今日要擔任主祭婦人的角色,負責上香、獻酒等儀式。
"吉時到——"司儀高聲宣布。沈昭陽深吸一口氣,正要上前,
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她。"且慢!"二房夫人王氏從人群中走出,
臉上帶著假惺惺的笑容,"老夫人,妾身有一事不明。祭祖大典歷來由長房嫡媳主持,
但沈氏剛入門不久,又出身商賈,恐怕不懂世家禮儀。不如讓瑤兒代為主持?
"祠堂內(nèi)頓時一片嘩然。沈昭陽的手指掐入掌心,卻見謝硯之紋絲不動,
仿佛沒聽見這番挑釁。老夫人沉吟片刻,看向沈昭陽,"沈氏,你可記得祭祖禮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昭陽身上。她感到喉嚨發(fā)緊,
卻在這時對上謝硯之投來的目光——那眼神平靜而篤定,仿佛在無聲地告訴她:你可以。
"回祖母,孫媳記得。"沈昭陽的聲音清晰而堅定,"祭祖大典共三十六道程序,
始自凈手焚香,終于三跪九叩。其中上香三次,獻酒五次,祝文七篇,
分別對應天地人三才、五行七星。"她一字不差地背出祭典流程,
連最細微的環(huán)節(jié)都沒有遺漏。祠堂內(nèi)漸漸安靜下來,不少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謝氏家訓》有云:'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沈昭陽繼續(xù)道,"孫媳雖出身商賈,
卻不敢有絲毫怠慢。這半月來,每日寅時起,亥時息,跟隨祖母學習禮儀,不敢有絲毫懈怠。
"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正要開口,王氏卻不依不饒:"背得熟有什么用?商賈之女,
骨子里流的就不是貴族的血,怎能主持如此重要的儀式?""二嬸。"謝硯之突然開口,
聲音不大,卻讓整個祠堂瞬間安靜,"昭陽是我的妻子,謝家的主母。您質(zhì)疑她,
就是在質(zhì)疑我的選擇。"王氏臉色一白,還想爭辯,老夫人已經(jīng)敲了敲拐杖。"夠了!
沈氏既已熟記禮儀,就由她主持。王氏,你退下。"沈昭陽悄悄松了口氣,
向老夫人深深一禮,然后緩步走向祭壇。她能感覺到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但此刻她的心中異常平靜。
凈手、焚香、獻酒、誦讀祝文...每一個動作她都做得一絲不茍,莊重得體。
就連最挑剔的老一輩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商賈之女的表現(xiàn)無可指摘。祭典進行到一半時,
一個管事匆匆進來,在謝硯之耳邊低語幾句。謝硯之眉頭微皺,向沈昭陽使了個眼色,
然后悄然退出祠堂。沈昭陽心中一緊,但儀式不能中斷,她只能繼續(xù)主持。
直到所有程序完成,她才得以脫身,匆忙向祠堂外走去。剛出祠堂,
她就看到謝硯之站在一棵古柏下,正與幾個衣衫襤褸的農(nóng)夫模樣的人交談。那些人情緒激動,
不時跪地叩頭,而謝硯之則面色凝重。"怎么回事?"沈昭陽走近,低聲問道。
謝硯之看了她一眼,簡短解釋:"西郊田莊的佃戶,說今年的租子比往年高了三成,
活不下去了。""不可能。"沈昭陽脫口而出,"謝家的田租二十年來從未變過,
一直是畝收一石二斗。"謝硯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連這個都知道?"沈昭陽點頭,
"我看過賬冊。謝家田租確實比別家低一成,這是老侯爺定下的規(guī)矩。
"那幾個佃戶聽到沈昭陽的話,更加激動了。"夫人明鑒!
可王管事說今年租子漲到一石六斗,不交就收田!我們實在交不起??!"王管事?
沈昭陽立刻想到了賬冊上的問題,以及王氏的刁難??磥矶坎粌H在賬目上做手腳,
還在實際中盤剝佃戶。謝硯之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眼神冷了下來。"你們先回去,
此事我會查清楚。"佃戶們千恩萬謝地離開了。謝硯之轉向沈昭陽,"祭典結束了?""嗯。
"沈昭陽猶豫了一下,"大人打算怎么處理?"謝硯之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突然伸手拂去她肩上的一片落葉。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讓沈昭陽心頭一跳。
"你有什么建議?"他反問道,語氣中帶著罕見的請教意味。
沈昭陽沒想到他會問自己的意見,思索片刻后道:"直接查辦王管事,恐怕會打草驚蛇。
不如表面上裝作不知情,暗中派人調(diào)查二房與王家田莊的往來。同時,
可以派心腹去安撫佃戶,承諾租子照舊。"謝硯之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很好的策略。
"他頓了頓,"不過佃戶那邊,我想讓你去處理。""我?"沈昭陽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比府中任何人都了解民間疾苦,也更能獲得他們的信任。"謝硯之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明日我派幾個可靠的侍衛(wèi)陪你去西郊田莊。"沈昭陽沒想到他會如此信任自己,
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就在這時,一陣騷動從祠堂方向傳來,只見一群賓客正朝這邊走來,
為首的赫然是季臨淵。他穿著翰林院的官服,俊朗如昔,
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沈昭陽不熟悉的陰郁。看到沈昭陽與謝硯之站在一起,
他的眼神明顯一暗。"謝大人,沈...謝夫人。"季臨淵拱手行禮,聲音有些僵硬,
"下官奉旨前來觀禮,打擾了。"沈昭陽感到一陣眩暈,
那句"令人作嘔"仿佛又在耳邊響起。她不自覺地后退半步,
卻感到一只溫暖的手掌輕輕抵住了她的后背——謝硯之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側,
無聲地給予支持。"季翰林客氣了。"謝硯之的聲音冷若冰霜,"祭典已結束,
翰林若是無事,可以回了。"季臨淵卻不肯退縮,目光灼灼地看著沈昭陽。"謝夫人,
可否借一步說話?下官有些...舊事想解釋清楚。"沈昭陽的手指緊緊攥住衣袖,
剛要拒絕,謝硯之已經(jīng)開口:"內(nèi)子身體不適,翰林有事可以跟我說。"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季臨淵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既然如此,下官改日再來拜訪。
"他深深看了沈昭陽一眼,轉身離去。沈昭陽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呼吸也不自覺地急促起來。"深呼吸。"謝硯之低聲道,手掌仍然貼在她的后背,
"不要讓他看出你的動搖。"沈昭陽依言深吸幾口氣,勉強平復了情緒。"謝謝。
"謝硯之收回手,神色復雜地看著她。"你還愛他?"這個直接的問題讓沈昭陽心頭一震。
她抬頭直視謝硯之的眼睛,"不。但那四個字,我永遠忘不了。"謝硯之沉默片刻,
突然說:"有時候,言語的傷害比刀劍更甚。"這句話里蘊含的情感讓沈昭陽驚訝。
她從未想過這個看似冷硬無情的男人,也會有被言語所傷的經(jīng)歷。午宴上,沈昭陽作為主母,
不得不周旋于眾多賓客之間。讓她意外的是,不少人對她的態(tài)度明顯改善,
甚至有人主動稱贊她主持的祭典莊重得體??磥硭陟籼玫谋憩F(xiàn),
已經(jīng)改變了一些人對"商賈之女"的偏見。謝硯之全程站在她身側,雖然話不多,
但那無聲的支持讓沈昭陽倍感安心。每當有人試圖刁難她時,只需謝硯之一個眼神,
對方就會識趣地退開。宴席散后,沈昭陽累得幾乎站不穩(wěn)?;氐角鍟熢海齽傁胄菹?,
卻被告知老夫人要見她。頤年堂內(nèi),老夫人端坐在太師椅上,神情比往日和藹許多。
"今日你表現(xiàn)不錯,沒給謝家丟臉。"沈昭陽恭敬地行禮,"謝祖母夸獎。
""硯之似乎很看重你。"老夫人突然道,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這很難得。
他從小就性子冷,對誰都不假辭色。"沈昭陽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低頭不語。"罷了,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這老婆子也不多問。"老夫人擺擺手,"明日你去田莊,帶上我的令牌。
那些佃戶認得這個,不敢造次。"沈昭陽驚訝地接過令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謝祖母。
"回到清暉院已是黃昏。沈昭陽剛想休息,青杏匆匆進來。"夫人,謝大人請您去書房一趟。
"沈昭陽強打精神,來到謝硯之的書房。推門而入,只見謝硯之正站在窗前,
夕陽的余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大人找我?"謝硯之轉身,
手里拿著一本冊子。"這是西郊田莊的詳細資料,你明日或許用得上。"沈昭陽接過冊子,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股微妙的電流瞬間傳遍全身。她慌忙收回手,低頭翻看冊子,
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還有..."謝硯之猶豫了一下,從書架上取下一把精致的匕首,
"帶上這個,以防萬一。"沈昭陽接過匕首,
沉甸甸的質(zhì)感讓她意識到謝硯之是真的在擔心她的安全。"我會小心的。"謝硯之點點頭,
突然問道:"你讀過《孫子兵法》嗎?"這個突兀的問題讓沈昭陽一愣。"讀過一些,
但不精通。""'兵者,詭道也'。"謝硯之輕聲道,"有時候,
最直接的攻擊反而最容易防備。真正的危險,往往來自最意想不到的方向。
"沈昭陽若有所思,"大人是在提醒我什么嗎?"謝硯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書桌前,
打開一個暗格,取出一卷地圖。"西郊地形復雜,有些小路地圖上沒有標注。你明日走官道,
不要抄近路。"沈昭陽湊近查看地圖,
突然注意到暗格深處似乎還藏著什么東西——那是一幅女子的畫像,只露出一角,
但足以看出畫中人的美貌。謝硯之迅速合上暗格,臉色微變。"時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沈昭陽識趣地沒有多問,行禮告退?;氐椒恐校氜D反側,腦海中全是那幅神秘畫像。
畫中女子是誰?為何謝硯之會如此珍藏?窗外,一輪明月高懸。
沈昭陽輕撫著謝硯之給的匕首,心中五味雜陳。這個男人身上有太多謎團,而她,
正一步步走入這個迷局深處。晨霧如紗,籠罩著西郊的田野。沈昭陽坐在馬車里,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謝硯之給她的匕首。匕首鞘上刻著精致的謝家徽記——一只展翅的雄鷹,
象征著這個家族的威嚴。"夫人,前面就是田莊了。"車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沈昭陽掀開車簾,看到一片廣闊的稻田,金黃的稻穗在晨風中搖曳。遠處是幾間簡陋的農(nóng)舍,
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正在田間追逐嬉戲。這幅田園景象與她想象中的危機四伏相去甚遠。
馬車在莊頭停下。沈昭陽剛下車,就看到昨日那幾個佃戶匆匆迎上來,
身后跟著一群面黃肌瘦的農(nóng)人。"夫人真的來了!"為首的佃戶老李激動地跪下,
"謝夫人大恩大德!"沈昭陽連忙扶起他,"快請起。我今日來,正是為了解決租子的事。
"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田邊站著幾個衣著體面的男子,正冷眼旁觀。
其中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敷衍地行了個禮。"小的是田莊管事王貴,
不知夫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沈昭陽打量著這個王管事——油光滿面的臉,
小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一看就不是善類。"王管事,聽說今年的租子漲到了一石六斗?
"王管事臉色一變,隨即堆起笑容。"夫人明鑒,今年蟲害嚴重,收成不好,若不提高租子,
莊上的開銷都不夠啊。""是嗎?"沈昭陽冷笑一聲,拿出謝家的賬冊,
"可賬上記的是畝產(chǎn)兩石八斗,比去年還高了兩成。若真有蟲害,產(chǎn)量怎會不減反增?
"王管事額頭滲出冷汗,"這...這...""還有,"沈昭陽繼續(xù)道,
"謝家的規(guī)矩是畝收一石二斗,二十年來從未變過。你擅自提高租子,中飽私囊,該當何罪?
"周圍的佃戶們發(fā)出低聲的歡呼。王管事臉色鐵青,突然強硬起來:"夫人初來乍到,
不懂莊上的事。這些刁民慣會撒謊,夫人莫要被他們蒙騙了!
"沈昭陽不慌不忙地取出老夫人的令牌,"這是老夫人給的令牌。王管事若不服,
我們可以一起去見老夫人,當面對質(zhì)。"看到令牌,王管事的氣勢頓時萎了。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沈昭陽,突然壓低聲音道:"夫人何必為了這些賤民得罪二夫人?
二夫人背后可是有兵部尚書大人撐腰..."沈昭陽心頭一震。兵部尚書?
難怪二房如此囂張,原來背后有這么大的靠山。但她面上不顯,只是冷冷道:"謝家的事,
還輪不到外人插手。從今日起,租子按老規(guī)矩來,多收的全部退還。"佃戶們歡呼雀躍,
紛紛跪地磕頭。王管事臉色陰晴不定,最終恨恨地甩袖而去。沈昭陽松了口氣,
轉向老李:"帶我去看看你們的住處。"老李引著她走向農(nóng)舍。一路上,
沈昭陽看到田里的稻子確實長勢良好,根本不像遭了蟲害的樣子。農(nóng)舍更是破敗不堪,
幾個面黃肌瘦的婦人正在煮野菜粥,看到沈昭陽,慌忙行禮。"夫人別見怪,
我們實在交不起租子,已經(jīng)兩個月沒吃上白米飯了。"一個老婦人抹著眼淚說。
沈昭陽心頭一酸。她從小跟著父親行商,見過不少民間疾苦,但每次看到還是忍不住難過。
"老李,你組織一下大家,把該退的租子統(tǒng)計出來。我回去就派人來發(fā)放。"老李千恩萬謝,
突然壓低聲音:"夫人要小心。王管事不是好惹的,他背后不僅有二夫人,
還有..."他四下張望,聲音幾不可聞,"還有兵部尚書府上的人。
前幾日小的親眼看到有兵部尚書府上的馬車悄悄來過莊上。"沈昭陽心頭一凜。
兵部尚書趙嚴是朝中主戰(zhàn)派的領袖,與主張休養(yǎng)生息的謝硯之政見不合。
若二房真的與趙嚴有勾結,事情就復雜了。正思索間,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沈昭陽抬頭,看到一隊人馬正朝田莊疾馳而來,揚起漫天塵土。"是王管事帶人回來了!
"一個佃戶驚恐地喊道,"夫人快走!"沈昭陽心頭一緊,迅速環(huán)顧四周。馬車停在莊頭,
現(xiàn)在跑過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大家別慌,我是謝夫人,他們不敢怎樣。"話雖如此,
她的手已經(jīng)悄悄握住了懷中的匕首。那隊人馬很快逼近,為首的卻不是王管事,
而是一個蒙面黑衣人,身后跟著十幾個手持棍棒的打手。"就是她!
"王管事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抓住那個女的!"沈昭陽渾身冰涼。這不是來理論,
分明是要綁架甚至殺害她!侍衛(wèi)們迅速圍上來護住她,但對方人多勢眾,很快就將侍衛(wèi)沖散。
"夫人快跑!"老李推了她一把。沈昭陽提起裙擺就往田里跑。秋日的稻田已經(jīng)收割了大半,
無處藏身。身后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她甚至能聽到蒙面人粗重的呼吸聲。"攔住她!
別讓她跑了!"一支箭擦著她的耳邊飛過,釘在前方的樹干上。沈昭陽心跳如雷,
肺部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下。突然,她腳下一絆,重重摔在了田埂上。回頭一看,
那蒙面人已經(jīng)下馬,正一步步逼近。陽光照在他手中的刀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謝夫人,
得罪了。"蒙面人獰笑著舉起刀。沈昭陽絕望地閉上眼,腦海中閃過謝硯之冷峻的面容。
她終究還是讓他失望了..."嗖——"一聲破空之響。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反而聽到一聲慘叫。沈昭陽睜開眼,看到蒙面人肩膀上插著一支箭,正痛苦地跪倒在地。
遠處,一隊騎兵如狂風般席卷而來。為首的男子一身玄衣,手持長弓,正是謝硯之!
"是家主!家主來了!"佃戶們歡呼起來。謝硯之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飛身下馬,
一劍刺穿了一個打手的胸膛,動作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隨行的侍衛(wèi)們也迅速控制了局面,將歹徒一一制服。沈昭陽癱坐在田埂上,渾身發(fā)抖。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謝硯之——眼神凌厲如刀,出手狠辣果決,渾身上下散發(fā)著駭人的殺氣。
"昭陽!"謝硯之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檢查她的情況,"受傷了嗎?"沈昭陽搖搖頭,
卻說不出話來。驚嚇過度,她的牙齒不停地打顫。謝硯之脫下外袍裹住她,一把將她抱起。
"沒事了,我在這里。"他的胸膛溫暖而堅實,心跳聲強而有力。
沈昭陽不自覺地往他懷里縮了縮,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沉香氣,混合著血腥味和汗水的氣息,
卻莫名讓她安心?;馗鸟R車上,謝硯之一直緊握著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疼痛。
但他似乎沒有察覺,只是陰沉著臉看向窗外。"你怎么會來?"沈昭陽小聲問。
謝硯之收回目光,"青杏說你去田莊,我總覺得不安。"他頓了頓,"王管事招了,
是二嬸指使的。"沈昭陽倒吸一口冷氣。"為什么?就因為我揭穿了賬目問題?
""不僅如此。"謝硯之的眼神冰冷,"他們怕你發(fā)現(xiàn)更多。西郊田莊靠近軍營,
二房與趙嚴在那里有些...不可告人的勾當。"沈昭陽想起老李的話,
"佃戶說看到兵部尚書府上的馬車去過田莊。"謝硯之的瞳孔驟然收縮。"你確定?
""老李親眼所見。"謝硯之陷入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沈昭陽的手背。
這個小小的動作讓沈昭陽心頭一顫,但她沒有抽回手。"今日之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良久,謝硯之開口道,"包括老夫人。"沈昭陽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掏出匕首。
"你的匕首...我沒用上。"謝硯之接過匕首,指尖輕輕撫過鞘上的謝家徽記。
"幸好我趕到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后怕?;氐街x府,
府中已經(jīng)亂成一團。聽說夫人遇襲,老夫人親自到門口迎接,
看到沈昭陽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查!給我徹查!"老夫人拐杖重重敲地,
"敢動我謝家的人,活得不耐煩了!"謝硯之將沈昭陽送回清暉院,叫來府醫(yī)檢查。
確認只是受了驚嚇,沒有受傷后,他才稍稍放松。"你好好休息,我去處理些事情。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沈昭陽昏昏沉沉地睡去,
夢中全是刀光和馬蹄聲。半夜醒來時,她發(fā)現(xiàn)床邊坐著一個人影——謝硯之正靠在床柱上,
閉目養(yǎng)神。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疲憊的臉上,勾勒出他深邃的輪廓。沈昭陽輕輕動了動,
謝硯之立刻睜開眼。"醒了?要喝水嗎?"他的聲音沙啞,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顯然一直沒有好好休息。沈昭陽心頭一暖,"你怎么在這里?"謝硯之倒了杯水遞給她,
"怕你做噩夢。"這個簡單的回答讓沈昭陽鼻尖一酸。她小口啜飲著溫水,
偷偷觀察謝硯之的側臉。在月光下,他冷硬的線條似乎柔和了許多,甚至透著一絲脆弱。
"謝謝你今天救了我。"她輕聲道。謝硯之轉過頭,目光深邃地看著她。月光下,
沈昭陽似乎看到他眼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像是淚光,但又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