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蜜結婚當天,我穿著伴娘服在民政局門口被男友鴿了。 暴雨傾盆,
我蹲在臺階上哭花了妝。 頭頂突然多了一把黑傘,傘下男人眉目清絕:“缺新郎?正好,
我也被放了鴿子?!?他掏出嶄新的戶口本:“協(xié)議結婚,各取所需,婚后互不干涉。
” 我鬼使神差跟他領了證。 住進他破舊畫室,他睡沙發(fā)我睡床,日子清貧卻莫名安心。
直到那晚發(fā)燒,他徹夜照顧,迷糊中我吻了他滾動的喉結。
清晨他啞聲警告:“協(xié)議第三條,禁止越界?!?我狼狽搬出,決心結束這場荒唐婚姻。
卻被他堵在狹小樓道,氣息灼熱:“條款作廢,我申請轉正?!?家族宴會上,
名媛嘲諷我配不上他。 他當眾摟住我的腰,亮出我設計的珠寶:“介紹一下,
江氏集團首席設計師,我的太太。” 滿場嘩然中,
財經(jīng)頻道正播放頭條—— “神秘青年畫家江硯白,實為江氏集團唯一繼承人?!逼咴碌奶欤?/p>
孩子的臉。前一刻還是瓦藍澄澈得能當鏡子照,下一秒,厚重的鉛云就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悶雷在云層深處滾過,醞釀著一場蓄謀已久的傾瀉。
林薇站在民政局門口那幾級光潔冰冷的大理石臺階上,
身上那件為了給閨蜜當伴娘而精心挑選的香檳色抹胸小禮裙,此刻像個蹩腳的笑話。
裙擺被驟然卷起的狂風撕扯著,裸露在外的肩膀和手臂迅速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她手里緊緊攥著的手機,屏幕固執(zhí)地亮著,最后一條信息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扎在眼底:【薇薇,對不起。她回來了,我…我得對她負責。我們…算了吧?!俊皩λ撠??
”林薇喃喃地重復著這四個字,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裹著砂礫,磨得喉嚨生疼。
那她林薇這三年算什么?算一場隨時可以被“責任”碾碎的消遣?
算他人生里一個無足輕重的標點符號?早上出門時閨蜜蘇晴還打趣她雙喜臨門,
伴娘服和領證紅裙無縫銜接,多好?,F(xiàn)在倒好,蘇晴在酒店里風光大嫁,
她林薇穿著伴娘服像個傻子一樣杵在民政局門口,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負責”判了死刑。
“轟隆——!”醞釀許久的驚雷終于撕裂了天幕,豆大的雨點幾乎是瞬間就砸了下來,
噼里啪啦,又急又密,轉瞬就連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雨簾。
天地間只剩下喧囂的雨聲和濕冷的土腥氣。行人尖叫著四散奔逃,躲進車里或路邊的屋檐下。
只有林薇還站著,或者說,是僵在原地。冰涼的雨水毫無憐憫地兜頭澆下,
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fā),昂貴的伴娘禮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狼狽的曲線。
精心描繪的眼妝被雨水沖刷,黑色的眼線液混合著冰涼的液體,順著臉頰蜿蜒而下,
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臉上的溫熱和冰冷交織,最終被雨水徹底覆蓋。她終于撐不住,
也顧不上什么形象,抱著膝蓋,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蜷縮在冰冷的臺階角落,
像一只被世界遺棄的、濕透了的鳥。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聳動,
壓抑的嗚咽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雨聲里。雨水順著發(fā)梢、下巴不斷滴落,
在她腳邊小小的水洼里砸開一圈圈絕望的漣漪。好冷。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那種冷。
就在這混沌的、被雨水和絕望完全包裹的時刻,頭頂那片瘋狂砸落的冰涼,
毫無預兆地消失了。一片干燥的陰影,帶著一種奇異的、隔絕了喧囂的寧靜,籠罩下來。
雨聲被隔絕在外,只剩下沉悶的鼓點敲打傘面的聲音。林薇怔住了,哭聲戛然而止,
只剩下壓抑的抽噎。她茫然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視線先是撞上筆挺的、沒有絲毫褶皺的黑色西褲褲管,再往上,是熨帖合身的同色系西裝,
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優(yōu)越線條。雨水順著黑色的大傘邊緣不斷滑落,形成一道流動的水幕。
然后,她看到了傘的主人。傘沿微微抬高,露出握著傘柄的那只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
干凈得過分,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透著一種冷玉般的質感。再往上,是一張臉。
雨水模糊了世界的輪廓,卻唯獨清晰地映出了他的眉眼。眉骨很高,襯得眼窩有些深,
眼睫濃密,此刻微微低垂著,遮住了部分眸光,只余下深潭般沉靜的底色。鼻梁挺直,
唇線很薄,抿成一道略顯疏離的弧度。下頜的線條干凈利落,帶著一種近乎鋒利的俊美。
他很高,撐著傘靜靜站在臺階下方,微微低著頭看她。雨水在他身后的世界傾瀉如瀑,
而他站在這一方小小的、干燥的陰影里,周身仿佛自帶一種隔絕喧囂的沉靜氣場。
雨水順著他濃黑的發(fā)梢滑落,有幾滴沿著優(yōu)越的側臉線條滾下,沒入挺括的襯衫衣領,
消失不見。他的眼神很靜,沒有同情,沒有好奇,甚至沒有太多情緒,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像在看雨幕中一尊被淋濕的雕像。林薇完全忘了反應,臉上濕漉漉的一片,狼狽不堪,
就這樣呆呆地仰頭望著他。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雨水拉長、凝固。幾秒鐘的靜默,
只有雨聲嘩嘩作響。然后,她聽到他開口了。聲音穿透雨幕傳來,不高,卻異常清晰,
帶著一種玉石相擊般的清冽質感,奇異地壓過了喧囂的雨聲:“缺新郎?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濕透的、明顯是伴娘服的裙裝上短暫停留了一瞬,
隨即又落回她哭花了妝、狼狽不堪的臉上,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罢?,”他頓了頓,
另一只一直插在西褲口袋里的手抽了出來,指間夾著一個嶄新的、深紅色的小本子,
封皮上燙金的“居民戶口簿”幾個字在雨傘的陰影下也清晰可見?!拔乙脖环帕锁澴印?/p>
”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那雙過于沉靜的眼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情緒,
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皡f(xié)議結婚,各取所需?!彼Z調平穩(wěn),沒有絲毫波瀾,
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商業(yè)條款,“婚后,互不干涉?!绷洲钡哪X子徹底懵了,
像一團被雨水泡發(fā)的漿糊。缺新郎?協(xié)議結婚?互不干涉?每一個詞都像從天而降的隕石,
狠狠砸在她混亂不堪的思維荒原上。她甚至忘了哭,忘了冷,只是瞪大了眼睛,
難以置信地看著臺階下那個撐著黑傘、俊美得不似真人,卻說著最荒誕提議的男人。
雨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滴在他挺括的黑色西裝肩頭,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他舉著傘,耐心地等著,姿態(tài)從容,仿佛只是遞出了一份普通的商業(yè)合同。
心臟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咚咚咚,擂鼓一樣,幾乎要撞碎肋骨。一個荒謬至極的念頭,
伴隨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沖動,如同瘋長的藤蔓,瞬間攫住了她所有的理智。離開這里!
離開這個充滿了背叛和狼狽的地方!用一種最決絕、最瘋狂的方式!鬼使神差地,
她盯著他手中那抹刺眼的深紅,嘴唇翕動,
一個干澀嘶啞、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聲音沖口而出:“……好?!卑胄r后。雨還在下,
只是勢頭稍減,從瓢潑變成了淅淅瀝瀝。民政局大廳里溫暖明亮,
帶著一股特有的、消毒水和紙張混合的沉悶氣味。林薇坐在冰冷的金屬長椅上,
身上裹著一件寬大的、還帶著陌生體溫的男士西裝外套。外套干燥而溫暖,
隔絕了濕衣服帶來的寒意,鼻尖縈繞著一股極淡的、清冽好聞的味道,
像雨后的松林混合著一點點干凈的皂角氣息。她低著頭,看著自己濕漉漉的裙擺下,
光腳踩著一雙同樣濕透的一次性拖鞋——這是那個男人在路邊便利店臨時買的。他叫江硯白。
名字是剛才填表時知道的。林薇,江硯白。兩個完全陌生的人,
名字即將被印在同一本具有法律效力的紅本子上。這感覺荒誕得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協(xié)議。”清冽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林薇猛地回神,抬頭。
江硯白已經(jīng)拿著兩張打印好的A4紙回來了。他遞給她一份,自己手里留了一份。
他的動作干脆利落,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處殘留著一絲未散的沉郁,
如同籠罩在遠山上的薄霧。林薇接過那張薄薄的紙,指尖冰涼。
紙上的字跡清晰:婚前協(xié)議婚姻性質: 本婚姻關系基于雙方自愿協(xié)議達成,
目的為應對各自家庭催婚壓力及個人短期需求,無真實情感基礎。
財產(chǎn)歸屬: 婚前財產(chǎn)各自所有,婚后經(jīng)濟獨立,互不承擔對方債務,亦不共享收益。
日常共同開銷(如房租、水電)原則上AA制。生活空間: 婚后共同居住,
但互不干涉對方私人空間及生活作息。未經(jīng)允許,不得進入對方私人領域(如臥室、書房)。
感界限: 禁止產(chǎn)生超出協(xié)議范圍的情感依賴或身體接觸(必要社交場合禮儀性接觸除外)。
不得干涉對方交友及私人生活。期限與解除: 協(xié)議婚姻期限暫定為一年。一年后,
若雙方無異議,可協(xié)商續(xù)約或自動解除婚姻關系。
任何一方可提前三個月書面通知對方解除協(xié)議。解除后,雙方配合辦理離婚手續(xù),互不糾纏。
保密條款: 雙方需對協(xié)議內容及婚姻實質嚴格保密,
不得向任何第三方(包括雙方親屬)透露。落款處,
他蒼勁有力的簽名——“江硯白”已經(jīng)赫然在目。
林薇的目光在第三條“互不干涉私人空間”和第四條“禁止身體接觸”上停留了幾秒,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她深吸一口氣,
壓下心頭翻涌的復雜情緒,拿起旁邊桌上冰冷的簽字筆。筆尖劃過紙張,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林薇”。兩個同樣陌生的名字,以一種最緊密也最疏離的方式,被捆綁在了一起。
拍照的時候,攝影師看著鏡頭里一個眼眶紅腫、妝容狼狽、裹著不合身男士西裝的女人,
和一個穿著濕了大半襯衫、面無表情、英俊得不像話的男人,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兩位…確定是自愿結婚?”攝影師忍不住確認,語氣充滿懷疑,“表情自然點,
靠近一點…新郎,能不能笑一下?”江硯白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勉強得近乎敷衍,
眼底的沉郁絲毫未減。林薇更是僵硬得像塊木頭?!斑青?。”閃光燈亮起,
定格下這無比詭異又無比真實的一刻。幾分鐘后,兩本簇新的、印著燙金國徽的紅色小本子,
分別遞到了他們手中。林薇捏著那本薄薄的、卻仿佛有千鈞重的小紅本,指尖冰涼。
她甚至沒有勇氣翻開看一眼里面的照片。領證的過程快得像一陣風,直到走出民政局,
重新站在淅淅瀝瀝的雨幕下,她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一種巨大的、滅頂?shù)奶撁摳小?/p>
她真的和一個認識不到一小時的男人結婚了?!白∧??
”江硯白的聲音將她從恍惚中拉回現(xiàn)實。他已經(jīng)撐開了那把黑傘,雨絲斜斜地打在傘面上。
“我…”林薇張了張嘴,才發(fā)現(xiàn)嗓子啞得厲害。她原本的住處是和前任合租的,
現(xiàn)在打死她也不會回去。閨蜜蘇晴剛結婚,新房顯然也不合適。她腦子一片空白,
“我…還沒找地方?!苯幇卓戳怂谎?,那眼神平靜無波,似乎并不意外。“跟我走。
”他言簡意賅,伸手攔下了一輛駛過的出租車。車子在雨幕中穿行,
窗外的霓虹被水汽暈染成模糊的光團。林薇縮在靠窗的位置,身上還裹著他的西裝,
屬于他的清冽氣息絲絲縷縷地纏繞著她,讓她心亂如麻。她偷偷瞥了一眼旁邊的江硯白。
他閉著眼,頭微微后仰靠著椅背,濕漉漉的黑發(fā)有幾縷貼在光潔的額角,
側臉的線條在昏暗的車廂里顯得更加冷峻,薄唇緊抿,
透著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和揮之不去的疲憊。他看起來,似乎比她更需要這場“協(xié)議”婚姻。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條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老街巷口。雨還在下,路面濕漉漉的,
反射著昏黃路燈的光。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青苔味和淡淡的煙火氣。江硯白付了車錢,
率先下車撐開傘?!案??!彼仡^說了一句,
便轉身走進一條狹窄的、僅容兩人并肩的小巷。巷子很深,兩邊是斑駁的老墻,
墻根處生著墨綠的苔蘚。雨水順著墻檐滴落,發(fā)出單調的嗒嗒聲。林薇裹緊身上的西裝,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濕滑的青石板上,高跟鞋早已報廢,
腳上的廉價塑料拖鞋讓她走得有些趔趄。
江硯白在一扇不起眼的、漆皮剝落的黑色木門前停下。
門楣上方掛著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木質牌子,上面用行楷刻著兩個字:【硯池】。
他從口袋里摸出鑰匙,插進有些銹蝕的鎖孔,擰動時發(fā)出沉悶的“咔噠”聲。門被推開,
一股混合著松節(jié)油、顏料和舊木頭的復雜氣味撲面而來。門內是一個挑高的大空間,
顯然是由老廠房或倉庫改造的。沒有隔斷,一覽無余。入眼處,是巨大的落地窗,
可惜此刻被厚重的深灰色窗簾遮擋了大半。光線很暗,
只有角落里一盞落地燈散發(fā)著昏黃溫暖的光暈。最引人注目的,
是占據(jù)了幾乎半面墻的巨大畫架,上面蒙著一塊厚重的防塵布,看不清畫了什么。
散落著各種尺寸的畫框、成堆的顏料管、插滿畫筆的陶罐、還有隨意堆放的畫冊和藝術書籍。
地上鋪著深色的、沾滿了各色顏料斑點、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地毯。
幾件半成品的雕塑隨意地立在角落,蒙著白布,像沉默的幽靈。
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灰塵顆粒,在昏黃的燈光下緩緩游移。與其說是“家”,
不如說是一個凌亂卻充滿創(chuàng)作氣息的畫室。江硯白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風雨聲。
他隨手將濕透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搭在門邊一個金屬衣帽架上,
里面是同樣濕了大半的白色襯衫,布料貼在緊實的背肌上?!暗胤讲淮?,將就一下。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徑直走向角落一個用舊屏風勉強隔開的小區(qū)域,“你睡里面。
”林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屏風后面,靠墻放著一張看起來還算干凈的單人床,
鋪著素色的格子床單。床邊有一個小小的床頭柜,上面放著一盞造型別致的黃銅臺燈。
“我睡沙發(fā)。”他指了指靠窗位置一張寬大的、鋪著深色粗麻布的老式皮質沙發(fā)。
沙發(fā)看起來有些年頭,皮質磨損,但寬大厚實,上面隨意地搭著一條薄毯?!靶l(wèi)生間在那邊,
”他指了個方向,“熱水器可能有點舊,出水慢。柜子里有新的毛巾牙刷。”交代完這些,
他便不再看她,轉身走向畫架旁一個簡易的小水槽,擰開水龍頭,
嘩啦啦地沖洗著手上沾到的雨水和顏料痕跡。挺拔的背影透著一種疏離的疲憊。
林薇站在門口,腳下是沾著顏料的地毯,身上還裹著他寬大的西裝,
鼻腔里充斥著陌生的顏料和松節(jié)油的味道。環(huán)顧這個空曠、凌亂、甚至有些破舊的空間,
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再次襲來。這里就是她的“婚房”?和一個陌生男人的畫室?
她走到屏風后,坐在那張窄小的單人床上。床墊有些硬,但還算干凈。
她脫下那雙濕透的一次性拖鞋,冰冷的腳趾接觸到粗糙的地毯纖維。
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混雜著一天之內經(jīng)歷的背叛、沖動、荒誕和茫然。
江硯白很快洗漱完,換上了一件干凈的灰色棉質T恤和寬松的家居褲。他拿著一條干毛巾,
走到林薇這邊,遞給她:“擦擦頭發(fā),別感冒?!甭曇粢琅f沒什么起伏。林薇默默接過毛巾,
低聲道:“謝謝?!彼班拧绷艘宦?,沒再說什么,徑直走向那張寬大的舊沙發(fā),
動作自然地躺了下去,拉過薄毯蓋到腰間。昏黃的落地燈光線勾勒出他側躺的輪廓,
肩背寬闊,腰線勁瘦。很快,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在空曠的畫室里響起,
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林薇用毛巾慢慢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隔著屏風的縫隙,
看著沙發(fā)上那個陷入沉睡的陌生丈夫。他睡得很沉,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褪去了清醒時的疏離和沉郁,
竟顯出幾分難得的柔和與無害。畫室里很安靜,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和他清淺的呼吸聲交織。空氣中彌漫的顏料和舊木頭的味道,
混合著他身上傳來的、干凈的皂角氣息,形成一種奇特的、令人安心的氛圍。
緊繃了一天的神經(jīng),在這份突兀降臨的寧靜和陌生人的沉睡氣息中,一點點松懈下來。
疲憊感排山倒海,林薇蜷縮在窄小的單人床上,裹緊身上還殘留著他氣息的西裝外套,
意識漸漸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日子如同老式掛鐘的鐘擺,
在畫室這個小小的、與世隔絕的空間里,不疾不徐地晃動著。那份簽了字的婚前協(xié)議,
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兩個被迫綁在一起的人隔開在各自的世界。林薇睡屏風后的單人床,
江硯白睡他的舊沙發(fā)。清晨,林薇會在一室松節(jié)油和顏料的清冽氣息中醒來。
窗外老街的市聲隱約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早點攤的吆喝聲、鄰里間熟稔的問候。
她輕手輕腳地起床洗漱,通常這時,江硯白已經(jīng)醒了,或者還在沙發(fā)上沉睡。
他睡眠似乎很沉,姿勢安穩(wěn)。她洗漱完出來,有時會看到他已經(jīng)坐在畫架前,背對著她,
高大的身影被窗外透進來的晨光勾勒出沉默的剪影。畫筆在畫布上涂抹,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有時他只是在窗前站著,手里端著一杯清水,望著外面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和斑駁的老墻出神,
側臉沉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兩人目光偶爾會在空氣中短暫交匯,也只是微微點頭,
算是打過招呼,然后各自移開。沒有寒暄,沒有交流,像兩個合租的陌生人,
嚴格遵守著協(xié)議第三條。早餐各自解決。林薇會在巷子口買一個熱騰騰的飯團或者包子,
江硯白通常只是煮一杯黑咖啡,不加糖奶,苦澀的香氣在畫室里彌漫開,
成為他沉默的背景音。白天,林薇背著包出去找工作。她學的是珠寶設計,履歷不算光鮮,
大公司門檻太高,小工作室又待遇微薄。她一家家地跑,一次次地遞簡歷,
又一次次地在對方審視的目光中敗下陣來?,F(xiàn)實的冷水,比那天民政局門口的暴雨更冷,
更刺骨。傍晚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畫室時,經(jīng)常能看到江硯白依舊維持著同樣的姿勢,
沉浸在他的畫布世界里。畫架上的那幅畫,始終蒙著厚重的防塵布,她從未見過真容。
角落里那些蒙著白布的雕塑,也依舊沉默著。畫室一角有個小小的簡易廚房,
只有一個電磁爐和一口小鍋。兩人默契地保持著AA制,冰箱里涇渭分明地放著各自的食材。
做飯時也盡量錯開時間。偶爾在狹窄的水槽邊碰到,也是各自沉默地洗著碗筷,
水流聲是唯一的伴奏。唯一打破這死水般寂靜的,是畫室角落那臺老舊的收音機。
江硯白似乎很喜歡在畫畫時開著它,調頻里咿咿呀呀地放著些不知名的老戲曲,
或者沙沙作響的本地新聞。財經(jīng)頻道的聲音偶爾會流瀉出來,
播報著股市動態(tài)、商業(yè)并購、以及那個在本市如雷貫耳的龐然大物——江氏集團的動向。
每當這時,江硯白握著畫筆的手會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隨即又恢復如常,
仿佛只是收音機信號不穩(wěn)帶來的雜音。林薇忙著在手機上刷招聘信息,并未留意。
生活清貧得像一張褪了色的舊報紙,沒有波瀾,卻也意外地……安心。至少,這里沒有背叛,
沒有算計,只有一份冰冷的協(xié)議和一室沉默的顏料氣息。
林薇甚至開始習慣這種互不打擾的寧靜。江硯白雖然沉默寡言,存在感卻很強。
他專注畫畫時那種沉靜的氣場,他煮咖啡時彌漫開來的苦澀香氣,
他偶爾深夜歸來身上沾染的、說不清是松節(jié)油還是夜露的微涼氣息……這些細微的存在,
奇異地填補了這個空曠空間里的孤寂。直到那個深秋的夜晚。
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流席卷了城市,氣溫驟降。白天淋了點雨,加上連日奔波求職的疲憊,
林薇半夜發(fā)起了高燒。起初只是覺得冷,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
她在窄小的單人床上蜷縮成一團,把薄薄的被子裹得死緊,牙齒卻控制不住地打顫。
喉嚨干得冒火,像有砂紙在磨。她想起來倒杯水,渾身卻酸軟得沒有一絲力氣,
頭重得像灌了鉛。意識在滾燙的混沌和冰冷的顫抖中浮沉。不知過了多久,
她感覺到一只微涼的手覆上了她的額頭。那只手的觸感干燥而帶著薄繭,
指腹的涼意讓她滾燙的皮膚感到一絲微弱的慰藉。她迷迷糊糊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不清?;椟S的臺燈光暈里,江硯白緊蹙的眉頭映入眼簾,
他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帶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焦灼?“你發(fā)燒了。
”他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沙啞,像被砂礫磨過。她想開口說“沒事”,
喉嚨卻只發(fā)出嘶啞的氣音。額頭上那只手移開了。她聽到他起身的動靜,
腳步聲匆匆走向廚房的方向。接著是水龍頭打開的聲音,水流注入杯子的聲音,
還有翻找東西的窸窣聲。很快,他又回來了。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穿過她的頸后,
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將她微微扶起。動作有些生澀,卻異常輕柔,避開了她無力的掙扎。
杯沿抵到了她干裂的唇邊?!昂人??!彼穆曇艟驮谒?,灼熱的氣息拂過她滾燙的耳廓。
溫水帶著一絲微甜的味道(大概是加了蜂蜜)滑入喉嚨,暫時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干渴。
她貪婪地吞咽著,意識依舊昏沉。喝完水,他扶著她慢慢躺下,動作依舊小心。
額頭上再次傳來微涼的觸感,這次是一塊浸了冷水的毛巾,小心地敷著。
那涼意驅散了些許灼熱,讓她舒服地喟嘆了一聲,沉重的眼皮再次合上?;煦缰?,
她感覺身上沉重的被子被掖得更緊實了些。微涼的指尖偶爾擦過她滾燙的臉頰或脖頸,
帶來短暫而清晰的戰(zhàn)栗?;璋抵校泄俦粺o限放大。她能清晰地聽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混合著淡淡松節(jié)油和干凈皂角的氣息,那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
將她包裹其中。時間在昏沉和短暫的清醒間流逝。額上的毛巾被換了一次又一次,
溫水也喂了幾次。每一次他靠近,那屬于他的、令人安心的氣息就更加清晰一分。
在又一次被扶起喂水后,她靠在他結實的手臂上,意識模糊地尋找著那令人貪戀的微涼。
滾燙的臉頰無意識地蹭了蹭他支撐著她身體的手臂,鼻尖縈繞著他身上干凈好聞的味道。
昏沉的視野里,是他近在咫尺的脖頸。喉結的線條清晰而鋒利,隨著他吞咽的動作,
在她模糊的視線里微微滾動了一下,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誘惑力?
被高燒燒得只剩下本能的腦子,混沌一片。她只覺得很渴,很熱,
而靠近那里似乎能舒服一點。鬼使神差地,她微微仰起頭,滾燙的、帶著高熱氣息的唇瓣,
就那么輕輕地、毫無預兆地印在了他凸起的喉結上。微涼。光滑。帶著生命搏動的觸感。
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竄過!時間仿佛凝固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被她唇瓣觸碰到的喉結,
猛地一僵!隨即,是極其劇烈地上下滾動!緊接著,扶著她身體的那條手臂,肌肉驟然繃緊,
堅硬得像鐵!圈著她的力道瞬間收緊,勒得她有些發(fā)疼,
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掙脫的禁錮感。一股灼熱的氣息猛地噴在她的額發(fā)上,
比她的體溫還要燙人!
林薇混沌的意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強烈的感官刺激驚得清醒了一瞬。
她茫然地抬起燒得通紅的眼睛,對上了一雙近在咫尺的眸子。那雙總是沉靜如深潭的眼眸,
此刻像是被投入了燒紅的炭塊,暗流洶涌,翻滾著她完全看不懂的、濃烈到近乎危險的情緒。
深不見底的漩渦中心,是毫不掩飾的震驚和一種……被冒犯的凌厲?他緊緊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