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歲那年,爺爺?shù)挠窈喗K于亮了。他喜極而泣:“李家有后了!”父親則像甩脫了枷鎖,
頭也不回地離開。十二歲入青云宗,我成了外門的天才弟子,一心向道。
直到那個為我下山的趙師兄,被一道劍氣釘死在匪寨大門上?!皟词质歉赣H的正妻,
她嫉妒我娘地位上升。”我對著師兄的墓碑立誓??僧?dāng)我親手了結(jié)仇人時,
她卻獰笑:“我們也是棋子,真正要你命的——另有其人!
”1 龍門鎮(zhèn)的“千里駒”我叫李青虹,生于龍門鎮(zhèn),一個鑲嵌在連綿群山中的安逸小鎮(zhèn)。
我的姓氏,在鎮(zhèn)上便是權(quán)勢的代名詞。我的爺爺李半紳,是龍門鎮(zhèn)的鎮(zhèn)長,
一位修為臻至煉氣八層的修士。這是一個令人敬畏的境界,
尤其是在這遠離宗門核心的偏遠小鎮(zhèn)。鎮(zhèn)民們提起他,總是帶著三分敬畏,七分仰慕。然而,
在我眼中,爺爺更像是一座沉寂的孤山,威嚴(yán),卻也孤獨。他年輕時曾是青云宗的外門弟子,
天賦不算頂尖,卻也勤勉。但在沖擊煉氣七層這道天塹時,他耗費了太多心力與時光,
雖僥幸成功,卻也耗盡了潛力。煉氣七層,修士壽元可達一百五十載,
這是一個凡人難以企及的壽命??蓪敔敹裕@延長的歲月,
更像是對他修行之路止步不前的無情嘲諷。他自感大道無望,便向宗門請辭,
回到了故鄉(xiāng)龍門鎮(zhèn),憑借著李家的底蘊和自身的修為,當(dāng)上了鎮(zhèn)長,成了李半紳?!鞍爰潯保?/p>
一半鄉(xiāng)紳,一半修士。這個名字,是他對自己一生的注解。他八十歲那年,才老來得子,
有了我的父親。修士想要誕下子嗣本就艱難,靈氣充盈的身體會本能地排斥凡胎,
血脈越是強大,延續(xù)后代就越是困難。父親的降生,耗盡了爺爺晚年的心血與運氣,自此,
李家再無新生兒。然而,命運似乎和爺爺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我的父親,李望仙,
人如其名,一生都在“望仙”,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凡人,體內(nèi)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根,
連最基礎(chǔ)的引氣入體都做不到。這成了爺爺心中最大的執(zhí)念。一個修仙家族,若無后繼者,
待他百年之后,這偌大的家業(yè),這鎮(zhèn)長的權(quán)勢,都將如鏡花水月,煙消云散。于是,
父親的人生,從他被檢測出沒有修行資質(zhì)的那一刻起,便不再屬于他自己。
爺爺成了他命運的操縱者。他為父親定下了一門又一門的親事,從大戶人家的小姐,
到清秀可人的侍女,甚至……還有我那身份低微的母親。父親的院落里,女人來了又走,
孩子生了一個又一個。他的任務(wù)只有一個——播種。而爺爺則像一個耐心而冷酷的農(nóng)夫,
等待著這些“種子”發(fā)芽。每個孩子長到十歲,爺爺便會拿出一個古樸的玉簡模樣的法器,
輕輕觸碰他們的額頭。那玉簡是他早年從宗門帶回的驗靈圭,能感應(yīng)到最微弱的靈氣波動。
年復(fù)一年,希望燃起,又一次次被冰冷的現(xiàn)實澆滅。玉簡始終沉寂如石。父親的眼神,
也從最初的抗拒,到麻木,再到空洞。他像一個精致的人偶,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著他唯一的使命。直到我十歲那年。那是一個尋常的午后,陽光透過窗欞,
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輪到我了。爺爺握著那枚冰涼的玉簡,蒼老的手有些微的顫抖。
他渾濁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期盼與緊張。玉簡觸碰到我額頭的一瞬間,變故陡生。
那一直沉寂如頑石的玉簡,竟“嗡”的一聲,散發(fā)出了一圈極其微弱,
卻真實存在的瑩瑩白光。光芒很淡,像螢火,像殘燭,但在看慣了失望的爺爺眼中,
不啻于皓月當(dāng)空?!傲亮恕亮?!”爺爺?shù)穆曇粢驗榧佣粏。话褜⑽冶Я似饋恚?/p>
粗糙的胡茬扎得我臉頰發(fā)癢。他高高地舉起我,對著院子里的人大笑,
笑聲里帶著壓抑了數(shù)十年的狂喜與釋放?!按四宋峒仪Ю锺x!吾家千里駒?。?/p>
”父親也站在一旁,他看著我,看著欣喜若狂的爺爺,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那笑容很復(fù)雜,有輕松,有解脫,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我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也開心地笑了。十歲的我,尚不明白那微弱的光芒意味著什么,
我只知道,因為我,爺爺笑了,父親也笑了。我覺得,我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從那天起,父親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爺爺不再管束他,不再逼他娶妻生子。
他像一只被放出籠子的鳥,終于可以去追尋他自己的天空。不久后,
我聽說他帶著一個他真心喜愛的女人,離開了龍門鎮(zhèn),開始了他們所謂的游歷。而我,
李青虹,則成了李家新的希望,新的中心。我的人生,在那道微光亮起時,
便已駛向了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航道。2 青云之上的初啼我十二歲那年,山上來人了。
青云宗的使者,乘著一座青色飛舟,如仙人般降臨在龍門鎮(zhèn)的廣場上。他們身著云紋白袍,
神情淡漠而高傲,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他們的到來,讓整個龍門鎮(zhèn)都沸騰了。
使者的任務(wù)很簡單,為宗門選拔新鮮血液。每隔數(shù)年,
他們便會走遍青云宗勢力范圍內(nèi)的城鎮(zhèn),用測靈石檢測適齡少年的靈根,
尋找有修行資質(zhì)的人才。廣場上人山人海,所有鄰近村鎮(zhèn)的少年,
都在家人的帶領(lǐng)下趕到了這里,希望能搏一個仙緣。隊伍排得很長,像一條望不到頭的長龍。
我站在爺爺身邊,心中有些忐忑。爺爺緊緊握著我的手,掌心溫暖而有力。
他低聲對我說:“青虹,別怕,你是李家的千里駒,定能一飛沖天。
”檢測的過程簡單而迅速。少年們依次將手按在一塊半人高的水晶石上。石頭毫無反應(yīng),
便意味著沒有靈根,可以回家了。數(shù)百人上前,水晶石始終黯淡無光,
使者臉上的表情也愈發(fā)不耐。輪到我時,我深吸一口氣,學(xué)著前面人的樣子,
將手掌輕輕按了上去。剎那間,一股溫潤的吸力從掌心傳來。那塊一直沉寂的水晶石,
仿佛被喚醒的巨獸,猛地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一道粗壯的青色光柱沖天而起,緊接著,
一縷纖細的藍色和一縷微弱的紅色光芒,如同藤蔓般纏繞在青色光柱之上。“木主水火輔,
三靈根!不錯!”為首的使者眼中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他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贊許。
整個廣場一片嘩然。數(shù)百人里,只有我一個,激發(fā)了測靈石的光芒。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羨慕、嫉妒、驚嘆,不一而足。爺爺挺直了腰板,
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驕傲。我就這樣,成了青云宗預(yù)備弟子的一員。離別的那天,
爺爺親自送我到鎮(zhèn)口。他為我整理好行囊,一遍遍地叮囑:“青虹,宗門不比家里,
人心復(fù)雜,凡事多留個心眼。修行之路,勤勉為先,萬不可懈怠,莫要丟了我們李家的臉。
”他的眼眶有些泛紅,這個掌控了龍門鎮(zhèn)數(shù)十年的老人,在這一刻,
只是一個送別孫女的普通爺爺。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將他的話記在心里。父親沒有出現(xiàn)。
自從我測出資質(zhì)后,他就徹底自由了。他或許正和他的愛人在某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過著他夢寐以求的生活。我對他沒有怨恨,也沒有多少親情。我們之間,
更像是一場因緣際會,緣起于爺爺?shù)膱?zhí)念,緣盡于那道微弱的白光。我跟著使者,踏上飛舟,
俯瞰著龍門鎮(zhèn)在我腳下變得越來越小,最終化為一個模糊的墨點。我知道,我的人生,
將在這里,在云端之上,展開全新的篇章。到了青云宗,山門巍峨,仙氣繚繞,
瓊樓玉宇在云霧中若隱若現(xiàn),比我想象中還要壯闊百倍。我和其他從各處招來的孩子,
被帶到了外門的一處大殿,進行第二次,也是更精確的靈根測試。這一次,
使用的是宗門特制的測靈陣。當(dāng)我站入陣中,光芒再次亮起。
陣盤上清晰地顯示出我的靈根屬性——木屬性主靈根,品相中上;水火為輔,品相皆為下乘。
在所有新弟子里,我的資質(zhì)不上不下,不好不壞,算是中等之姿。
有幾個天生單靈根、雙靈根的天才,光芒之盛,幾乎照亮了整個大殿,
引得執(zhí)事長老們頻頻側(cè)目。而我,就像是繁星中的一顆,并不起眼。爺爺口中的“千里駒”,
到了這天才云集之地,也只是一匹普通的馬駒罷了。我沒有失落,反而松了口氣。木秀于林,
風(fēng)必摧之。平凡一些,或許更能安穩(wěn)地走下去。接下來,便是為期三年的宗門基礎(chǔ)學(xué)習(xí)。
在這三年里,宗門會統(tǒng)一提供修煉所需的丹藥、靈石和功法。這是一個篩選的過程,
也是一個恩賜。宗門給我們機會,但機會,需要自己把握。宗規(guī)嚴(yán)苛:三年之內(nèi),
若不能突破至煉氣三層,宗門將不再提供任何修煉資源。屆時,若還想留在宗門,
便只能去任務(wù)堂領(lǐng)取采礦、種地、繅絲之類的雜役,用勞力換取微薄的資糧,
修行之路將變得無比艱難。這便是宗門的法則,殘酷,卻也公平。它不看你的出身,
只看你的努力與天賦。我將爺爺?shù)亩?,和我自己的處境,都牢牢記在心里。我不是天才?/p>
那就用百倍的努力去彌補。我收斂心神,開始了苦行僧般的修煉。
3 破境與清輝宗門的日子,單調(diào)而充實。每日除了聽講師傳授修行基礎(chǔ),
便是回到自己的小屋中打坐吐納。我修煉的功法是宗門發(fā)放的大路貨——《長春訣》,
一部中正平和的木屬性功法。它勝在穩(wěn)妥,沒什么兇險,但進境也相對緩慢。第一年,
我堪堪突破到煉氣一層,體內(nèi)終于有了第一縷屬于自己的靈氣。那感覺很奇妙,
像一株小小的幼苗,在丹田的土壤中破土而出。第二年,我日夜苦修,
幾乎將所有時間都用在了修煉上。宗門發(fā)放的丹藥,我總是省著吃,非到關(guān)鍵時刻絕不動用。
靈石更是被我小心翼翼地吸收,不敢浪費一絲一毫的靈氣。也許是我的勤勉打動了上天,
又或許是我的木屬性靈根與《長春訣》異常契合。在第二年年末,
當(dāng)許多同門還在練氣二層苦苦掙扎時,我成功地沖破了瓶頸,邁入了練氣三層。
丹田內(nèi)的靈氣匯聚成一條小溪,在經(jīng)脈中歡快地流淌,每一次周天循環(huán),
都帶來力量增長的踏實感。這個消息很快傳了開去。兩年突破煉氣三層,在外門弟子中,
這已然算得上是“天才”之舉。負責(zé)外門的執(zhí)事長老特意召見了我,對我嘉許了一番,
并宣布,從今往后,宗門將繼續(xù)為我提供修煉資源,直到我筑基為止。
我成了那一屆新弟子中,少數(shù)幾個無需為資源發(fā)愁的“精英”。
我寫信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爺爺。很快,爺爺?shù)幕匦啪偷搅?。信紙上,爺爺?shù)淖舟E遒勁有力,
充滿了欣慰與驕傲。他寫道,他當(dāng)年用了足足四年,才勉強突破練氣三層,
之后為了賺取資源,不得不去靈礦中當(dāng)了十年的礦工,正是那十年,
耽誤了他最佳的修行年華,以至于最終止步于練氣八層,抱憾終身。他囑咐我,
一定要珍惜眼前的機會,勇猛精進,不要重蹈他的覆轍。我握著信,心中百感交集。
我仿佛能看到,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年,在陰暗潮濕的礦洞里,日復(fù)一日揮舞著法器,
靈氣被用來開采礦石,而不是滋養(yǎng)自身。他的遺憾,成了我肩上沉甸甸的責(zé)任。十五歲那年,
我已是煉氣六層的修士。歲月似乎格外厚待我。少女的青澀褪去,我的容貌也漸漸長開。
或許是常年修煉木屬性功法的緣故,我的身上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艷麗,
反而多了一股草木般的清新與溫潤。我的美,是那種清淡不艷麗的美,
宛如雨后空谷中的一朵幽蘭,靜靜綻放,不為取悅誰,只為天地間的靈氣與自身的圓滿。
我的皮膚白皙細膩,像是上好的羊脂玉,透著淡淡的光澤。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
最引人注目的是我的眼睛,那是一雙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沉靜,清澈,
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深處的倒影。平日里,我總愛穿一身簡單的青色道袍,
長發(fā)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行走在宗門的山道上,便如同一陣清風(fēng),一抹綠意,
讓人心曠神怡。這樣的我,自然吸引了不少師兄弟的目光。他們或明或暗地向我示好,
有的會在我閉關(guān)結(jié)束后送來一些療養(yǎng)的丹藥,有的會“恰巧”在我去藏經(jīng)閣的路上與我偶遇,
攀談幾句。其中,最殷勤的,莫過于趙師兄。趙師兄名叫趙尋,是比我早一屆的內(nèi)門弟子,
如今已是煉氣九層的修為,在宗門里也算小有名氣。他長相俊朗,為人熱情,
在師兄弟中人緣極好。他總是能找到各種各樣的借口來接近我。“李師妹,
我近日得了一株百年份的‘凝神草’,對穩(wěn)固心神大有裨益,你正在沖擊瓶頸,或許用得上。
”他會拿著一個玉盒,笑容爽朗地出現(xiàn)在我的洞府前?!袄顜熋茫倚聦W(xué)了一套劍法,
頗有些心得,不知是否有幸能與你切磋一二?”他會在演武場上,目光灼灼地望著我。
“李師妹,聽說山下的坊市新到了一批符紙,質(zhì)量上乘,我正好要去,你要不要一起?
”他的情意,熱烈而直白,像夏日的驕陽,讓人無法忽視。宗門里不少人都看在眼里,
甚至有人開玩笑說,趙尋師兄這棵鐵樹,是為我李青虹開的花。但我此時的心思,
全都在修行上。煉氣六層到七層,是修行路上的第一道天塹,
其難度遠勝于之前任何一次突破。它不僅僅是靈氣的積累,更需要對“道”的一絲感悟,
需要將體內(nèi)的靈氣徹底液化,形成質(zhì)的飛躍。無數(shù)修士前期高歌猛進,
卻被這道關(guān)隘死死卡住,數(shù)十年不得寸進。爺爺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不敢有絲毫分心。
對于趙師兄的種種試探與好意,我總是以“多謝師兄,但青虹需潛心修煉”為由,
禮貌而疏遠地回絕。我以為,他會知難而退。但我低估了他的執(zhí)著,也低估了,
他那份真摯的情意,在我心中悄然投下的影子。4 不速之客就在我閉關(guān)苦修,
全力沖擊煉氣七層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到了青云宗。我的父親,李望仙。
當(dāng)外門弟子通報,說我父親在山門外求見時,我著實愣了許久。對于他,
我的印象已經(jīng)很模糊了。他是我血緣上的父親,卻從未盡過一天為父的責(zé)任。他的子女眾多,
我是其中之一,也是他所有孩子中,唯一一個擁有仙緣的。但他似乎并不以此為傲,
反而像是在躲避什么。自我測出修行資質(zhì)后,他更是如蒙大赦,連面都未再見一次。
我走到山門口,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幾年不見,他似乎蒼老了許多,
鬢角已有了白霜,曾經(jīng)的俊朗被風(fēng)塵與愁苦所取代。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布衣,
局促地站在宏偉的山門下,像一個誤入仙境的凡人?!扒嗪纭彼吹轿遥?/p>
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有欣慰,有尷尬,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父親。
”我淡淡地開口,行了一禮?!伴L大了,也……也更美了?!彼砂桶偷乜滟澋?,
“很像你娘?!蔽倚闹蟹浩鹨唤z微不可察的譏諷。我娘?我知道,
我娘只是個身份低賤的勾欄女子,若非爺爺需要一個又一個女人為父親生孩子,
她連李家的大門都邁不進來。她入不了他的眼,也入不了他的心。這些年,因為我的緣故,
娘在李家的地位水漲船高,成了名義上的“夫人”,但她性子恬淡,不爭不搶,
只要沒人招惹她,她便在自己的小院里安度歲月。父親口中的“像你娘”,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娘究竟長什么樣。“父親來此,所為何事?”我不想與他多做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