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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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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血染七煞暮色如血,沉沉壓向七煞教總壇所在的“萬骨坑”。風(fēng)嗚咽著,

卷過嶙峋怪石和半埋土中的森森白骨,帶起一股令人作嘔的陳腐血腥氣。

空氣粘稠得仿佛凝固了鉛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沉重得令人窒息。

幾叢枯黃的蒿草在風(fēng)中病態(tài)地搖晃,發(fā)出沙啞的呻吟,更添了幾分死寂??倝钐?,

那座以人骨為基、獸皮覆頂?shù)莫b獰大殿,此刻是風(fēng)暴的中心。

喊殺聲、兵刃撞擊的刺耳銳響、瀕死的慘嚎,種種聲音混亂地絞在一起,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又被扭曲放大,回蕩在這座人間煉獄之中。大殿中央,

一道身影是這血色漩渦里唯一清晰的存在。李慕白。他身形并不算魁偉,甚至略顯瘦削,

一襲被血污浸透、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布衣緊貼著身體。他手中那柄劍,樣式古樸,

劍脊上鐫刻著簡潔而神秘的云紋,此刻卻成了收割性命的兇器。劍光每一次亮起,

都簡潔、直接、快到令人絕望,沒有絲毫多余的花巧,只有最純粹的殺伐之意。每一次揮劍,

都精準地刺入對手招式流轉(zhuǎn)間那稍縱即逝的空隙,

伴隨著利器撕裂皮肉、切斷骨骼的恐怖悶響。鮮血潑灑開來,濺在他臉上,

染紅了他鬢角的亂發(fā),在火光映照下,勾勒出他冰冷如巖石的側(cè)臉線條。他的眼神,

空洞得可怕。那里面沒有憤怒,沒有仇恨,甚至沒有殺戮帶來的興奮,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仿佛眼前不是血肉橫飛的修羅場,而是一片虛無。劍,

只是他手臂的延伸,冰冷地執(zhí)行著終結(jié)的指令。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

是純粹的“死”——一種浸透骨髓、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

讓每一個試圖靠近他的七煞教徒都從心底里生出無法抑制的恐懼,手腳冰涼?!皠Α瓌δ?!

是劍魔李慕白!”一個七煞教的小頭目被同伴的殘肢絆倒,

看著李慕白如同切草般屠戮著教中悍不畏死的精英,終于徹底崩潰,發(fā)出變了調(diào)的嘶嚎。

這聲嘶喊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引爆了殿內(nèi)殘余教徒早已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

“跟他拼了??!”幾個紅了眼的悍匪狂吼著,揮舞著鬼頭刀和淬毒的鐵鉤,

從不同方向亡命撲來,試圖以同歸于盡的打法將他淹沒。李慕白甚至沒有抬眼去看他們。

他只是手腕極其輕微地一抖,古樸的長劍劃出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優(yōu)美而致命的弧線。

劍光乍現(xiàn)即斂。撲上來的幾人動作驟然僵住,如同被無形的冰線凍結(jié)。下一刻,

血線在他們脖頸間同時迸開,頭顱歪斜著滾落,斷頸處噴涌的血泉沖起尺余高,

將大殿中央那尊猙獰的七煞神像染得更加猩紅刺目。無頭的尸體沉重地栽倒,

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整個大殿,瞬間死寂。殘余的七煞教徒如同被抽掉了骨頭,

握著兵刃的手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絕望地看著那個布衣染血的煞星。他腳下,

尸體層層疊疊,粘稠的血液匯成小溪,蜿蜒流淌。李慕白持劍而立,微微喘息。

粘稠的血順著劍身流淌,在劍尖凝聚,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腳下的血泊里。

他空洞的目光緩緩掃過這座用罪惡和恐懼搭建起來的巢穴,

掃過那些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面孔。一股難以言喻的、令人作嘔的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毒蛇,

悄然纏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靶澳獾馈援斦D盡…” 他嘴唇微動,吐出幾個字,

聲音沙啞干澀,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念誦一句早已刻入骨髓的冰冷咒語。就在這時,

大殿側(cè)后方一扇不起眼的、被厚重帷幕遮擋的小門,猛地被撞開!“娘——!

”一聲稚嫩、驚恐到極點的尖利哭喊,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聲音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穿透力,狠狠扎進所有人的耳膜。

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女人,死死抱著一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女童,踉蹌著沖了出來。

女人臉上布滿污垢和淚痕,眼神驚恐萬狀,如同受驚的母鹿,她緊緊護著懷里的孩子,

不顧一切地朝著大殿唯一透進昏暗光線的出口方向奔去。她顯然是被關(guān)押在此的囚徒,

此刻只想帶著孩子逃離這片地獄。她們的出現(xiàn)太過突然,位置又恰在李慕白身后不遠。

幾乎就在女人沖出的同時,幾個被李慕白殺破了膽、又被這意外刺激得徹底瘋狂的七煞教徒,

以為找到了絕地反擊的機會。他們眼睛赤紅,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揮舞著手中的利刃,

竟不管不顧地朝著那對弱小的母女猛撲過去!刀光兇狠,

目標赫然是那女人纖細的脖頸和孩子脆弱的背心!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李慕白在哭喊響起的瞬間,身體已經(jīng)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yīng)。

那是無數(shù)次生死搏殺錘煉出的、刻入骨髓的戰(zhàn)斗本能!殺意如同冰水倒灌,

瞬間沖散了那絲疲憊。他甚至沒有回頭去看目標是誰,

只憑借聲音判斷方位和威脅等級——一個抱著累贅的弱小存在,以及幾個試圖攻擊的敵人。

他的身體比思維更快,腰身擰轉(zhuǎn),足尖點地,整個人如同繃緊的弓弦驟然釋放!嗡!

手中古樸的長劍發(fā)出興奮的蜂鳴,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都要凌厲的寒光驟然亮起!

劍光如匹練,又如一道撕裂空間的白色閃電,帶著斬斷一切阻礙的決絕氣勢,

朝著身后聲音來源的方向,橫斬而出!“不——!

”那女人似乎感覺到了身后襲來的死亡寒意,發(fā)出絕望的悲鳴,

下意識地將懷中的孩子抱得更緊,用自己單薄的后背迎向那毀滅性的劍光。璀璨的劍光掠過!

噗!噗!噗!利器切入血肉的悶響連成一片。血花狂噴。

撲向母女的幾個七煞教徒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像被抽掉了骨頭般軟倒,

每個人的胸口都裂開一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劍痕,臟器碎片混合著鮮血狂涌而出,瞬間斃命。

然而,劍光并未就此停歇。那凌厲無匹的劍氣余勢不減,如同無形的巨鐮掃過!嗤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刺耳響起。那緊緊抱著孩子的女人身體猛地一震,前沖的動作戛然而止。

她后背的破爛衣衫被劍氣無聲地撕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一道細細的血線,

在她蒼白的后頸皮膚上悄然浮現(xiàn)。時間,在這一刻真正停滯了。女人的動作凝固了。

她臉上最后定格的表情,是極致的恐懼與一種母獸護崽的本能堅毅混合的扭曲。

她微微張著嘴,似乎想再喊一聲懷里的孩子,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抱著孩子的雙臂,

因為生命的急速流逝而失去了力量,緩緩松開。

那個被她護在懷里、臉朝后緊貼著她胸口的女童,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

她小小的身體隨著母親失去支撐的力量而滑落,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

女童仰起沾滿母親鮮血的小臉,那雙因長期囚禁而顯得格外大、格外空洞的眼睛,

直勾勾地、毫無焦點地望向李慕白的方向。血污和淚痕在她臟兮兮的臉上混合流淌。

她沒有哭,也沒有尖叫,只是那么茫然地、死死地“看”著。李慕白終于看清了。

他手中那柄還在滴血的長劍,劍尖微微顫抖著。他臉上的血污掩蓋了所有的表情,

只有那雙空洞漠然的眼睛,此刻劇烈地收縮了一下。瞳孔深處,

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這雙空洞的、屬于孩童的“目光”狠狠刺穿、攪碎。

他看到了女人后頸那道致命的血線,看到了她軟倒的身體,

看到了跌坐在血泊中、如同破碎玩偶般茫然望向自己的女童。那女童空洞的眼神,

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呃…咳…” 女人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瀕死的、意義不明的氣音,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

帶著女童一起,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冰冷的石地上,激起一小片暗紅的血花。她至死,

手臂還保持著一種徒勞的、想要環(huán)抱的姿勢。大殿內(nèi)殘余的七煞教徒早已魂飛魄散,

趁著這死一般的寂靜,連滾爬爬地逃向更深處,只留下滿地狼藉的尸體和刺鼻的血腥。

李慕白站在原地,如同石雕。手中的劍,

那柄曾飲盡無數(shù)邪魔鮮血、令江湖聞風(fēng)喪膽的古樸長劍,第一次變得如此沉重,

重得讓他幾乎握不住。劍身上粘稠的血液正緩緩滴落,

嗒…嗒…嗒…聲音在這死寂的大殿里被無限放大,每一次滴落,都像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那女童空洞茫然的眼神,如同鬼魅,死死烙印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揮之不去。

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將他所有的殺意和漠然凍結(jié)、粉碎。

胃部劇烈地抽搐翻騰起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惡心感直沖喉嚨。

他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無盡的苦澀和冰冷的恐懼在四肢百骸蔓延?!皠δА崩钅桨?,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

自己握劍的手,在無法抑制地顫抖。不是因為脫力,而是源于靈魂深處某種東西的轟然崩塌。

第二章 心魔纏身七煞教的腥風(fēng)血雨已被拋在身后數(shù)日。李慕白策馬狂奔,不是凱旋,

而是逃離。馬蹄聲在荒涼的古道上單調(diào)地回響,踏碎枯枝敗葉,

也踏不碎那如影隨形的窒息感。風(fēng)卷起他染血的衣袍,獵獵作響,吹在臉上卻如同刀割,

帶著凜冬的酷寒,一直冷到骨髓里。那對母女倒下的畫面,女童空洞茫然的眼神,

在他腦海中反復(fù)上演,每一次都清晰得令人窒息。每一次閉眼,

都仿佛能聞到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聽到骨骼碎裂、生命消逝的悶響。胃里翻江倒海,

他只能死死咬著牙關(guān),將涌上喉頭的酸苦強行壓下。握韁繩的手骨節(jié)發(fā)白,

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咯咯作響,仿佛要將那粗糙的皮繩嵌入掌心血肉,

才能稍稍抑制住靈魂深處的劇烈震顫。終于,

一座熟悉的、灰撲撲的城池輪廓在地平線上顯露出來。那是他闖蕩江湖前最后的落腳點,

一個臨江的小城,他曾在此賃下一處簡陋的院落,作為短暫休憩的巢穴。此刻,

這破敗的小院竟成了他唯一能想到的避難所。他推開吱呀作響、布滿灰塵的木門,

一股久無人居的霉味撲面而來。院子里雜草叢生,幾件蒙塵的舊家具歪斜地倒在角落。

他將疲憊不堪的馬拴在院角的枯樹下,卸下簡單的行囊,

一頭扎進那間唯一還算完整的土坯小屋。屋內(nèi)的空氣同樣凝滯、冰冷。

他將那柄沾滿血污、仿佛有千鈞之重的古樸長劍,連著劍鞘,

重重地放在墻角那張布滿灰塵的破木桌上。劍身與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鈍響,

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他沒有再看它一眼,仿佛那是一件灼手的烙鐵。

疲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胡亂抹了把臉,沾著血污和塵土的手在臉上留下幾道污痕,

也懶得去管。他只想躺下,讓身體的疲憊暫時壓過靈魂的煎熬。他倒在冰冷的土炕上,

身下只有一層薄薄的、散發(fā)著陳腐氣味的草席。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叫囂,

然而眼睛一閉上,那地獄般的景象就洶涌而來。意識在極度的疲憊和精神的巨大沖擊下,

終于沉入黑暗。但黑暗并非解脫。他陷入了一個光怪陸離、冰冷粘稠的夢境。

依舊是那座七煞教的萬骨坑大殿?;鸸鈸u曳不定,將扭曲的人影拉得如同鬼魅。

腳下是粘稠的血泊,每一步都深陷其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咕唧聲。四周是無數(shù)破碎的尸體,

他們空洞的眼窩齊齊轉(zhuǎn)向他,無聲地質(zhì)問。濃重的血腥味無處不在,鉆進鼻孔,堵住喉嚨,

令人窒息。他拼命揮劍,斬向那些撲來的、沒有面孔的敵人。劍光凌厲依舊,

每一次揮出都帶起大蓬血雨。然而,那些被他斬倒的“敵人”,倒下的瞬間,

面孔卻詭異地扭曲、變幻——有時是七煞教猙獰的惡徒,

有時卻變成了那個衣衫襤褸、滿眼驚恐的女人!她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嘴唇無聲地開合,

仿佛在控訴。他甚至能“聽”到那無聲的嘶喊:“為什么殺我?!”更可怕的是,

每一次揮劍格擋,他手中的劍,竟會詭異地、不受控制地朝著另一個方向斬去——那里,

總有一個瘦小的身影,跌坐在血泊中,茫然地“望”著他!是那個女童!“不——!

”李慕白在夢中狂吼,想要收劍,想要阻止,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鉛,劍勢快如閃電,

根本無法逆轉(zhuǎn)!噗!冰冷的劍鋒,毫無阻礙地刺入那小小的、單薄的身體!沒有慘叫,

只有一聲細微的、如同布帛撕裂般的輕響。女童的身體猛地一震,

那雙空洞茫然的、沒有焦點的眼睛,這一次,卻仿佛清晰地“看”到了他。她小小的嘴角,

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詭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似哭非笑的弧度。

“呃啊——!”李慕白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從土炕上彈坐起來!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里衣,

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戰(zhàn)栗。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同離水的魚,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的幻覺,每一次呼氣都帶著靈魂深處的恐懼。黑暗的小屋如同囚籠,

將他死死困住。窗外透進一絲慘淡的月光,勉強勾勒出屋內(nèi)模糊的輪廓。墻角桌上,

那柄古樸的長劍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著幽冷的光澤,像一只潛伏在黑暗中的、冰冷的獨眼,

靜靜地注視著他。李慕白死死盯著那柄劍,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他猛地掀開身上那床散發(fā)著霉味的薄被,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跌下土炕,

踉蹌著撲到墻角那張破木桌前。動作粗暴得帶倒了旁邊一張瘸腿的矮凳,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

他伸出劇烈顫抖的手,一把抓住冰冷的劍鞘!那觸感如同握住了一塊寒冰,凍得他骨髓生疼。

他用力握住,仿佛要將它捏碎,又仿佛想從中汲取一絲早已不復(fù)存在的力量。然而,

腦海中女童詭異微笑的畫面和利刃刺入肉體的幻聽卻更加清晰。“滾開!

”他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猛地將手中的長劍連同劍鞘狠狠摜了出去!哐啷——!

長劍撞在對面冰冷的土墻上,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又頹然掉落在地,激起一片灰塵。

劍鞘與劍身似乎微微分離了一線,露出里面一截幽暗的劍刃。李慕白靠著冰冷的墻壁,

緩緩滑坐到地上。粗重的喘息聲在死寂的小屋里回蕩。他雙手深深插進自己汗?jié)竦膩y發(fā)中,

十指用力,指甲幾乎要摳進頭皮。身體蜷縮著,劇烈地顫抖。

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虛無感和自我厭棄,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劍魔…劍魔…呵呵…好一個劍魔…” 他埋著頭,聲音嘶啞破碎,

在空曠的黑暗中低低回蕩,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痛苦。冰冷的土墻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寒意,

卻遠不及他心底的萬分之一。第三章 云深不知處小城再也待不下去。那簡陋的院落,

那冰冷的土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那場噩夢。每一次閉眼,每一次呼吸,

都仿佛能聞到萬骨坑的血腥,看到那女童空洞的眼睛。李慕白用僅剩的一點銀錢買了些干糧,

將墻角那柄被他摔落的長劍用破布層層裹緊,塞進行囊的最底層。他不敢再看它一眼,

仿佛那是一段需要永久封印的罪證。他像一頭被無形的鞭子驅(qū)趕的困獸,毫無目的,

只憑著本能向著人跡罕至的深山走去。越走越深,離塵囂越來越遠。官道變成了崎嶇的山徑,

山徑又消失在荒草和亂石之中。他翻過一座座陡峭的山梁,蹚過冰冷刺骨的溪澗,

任由荊棘劃破衣袍,在裸露的皮膚上留下道道血痕。身體的疲憊和疼痛,

似乎能暫時麻痹那啃噬靈魂的心魔。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連綿的青色峰巒如同凝固的巨浪,在視野盡頭奔涌。云霧不再是稀薄的煙嵐,

而是沉甸甸、濕漉漉的實體,在蒼翠的山谷間、在陡峭的崖壁上肆意流淌、堆積。

它們時而如奔騰的白色江河,氣勢磅礴地沖過兩山之間的埡口;時而化作輕柔的紗幔,

纏綿地纏繞著半山腰的古松;時而又聚攏成浩瀚無垠的云海,將遠處層疊的山峰托舉起來,

只露出最尖銳的峰頂,宛如神話中的仙島。風(fēng)是這里的主宰。它掠過林梢,

發(fā)出深沉而宏大的嗚咽;它穿過嶙峋的石隙,帶起尖銳的哨音;它推動著浩瀚的云海,

卷起千堆“雪浪”。風(fēng)聲無處不在,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寧靜,一種亙古長存的蒼茫。

李慕白站在一處視野開闊的山崖邊,望著眼前這天地造化的奇景。

連日奔波的疲憊、靈魂深處的絞痛,似乎在這撲面而來的浩瀚風(fēng)聲中,

被短暫地稀釋、沖淡了。那無休無止纏繞著他的血腥畫面,

也在這純粹而磅礴的自然偉力面前,變得模糊了一些。他找到一處背風(fēng)的山坳。

幾塊巨大的、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的巖石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小小洞穴,勉強能遮蔽風(fēng)雨。

這里成了他暫時的棲身之所。日子變得極其簡單,也極其緩慢。渴了,

喝清冽甘甜的山泉;餓了,采些能辨識的野果、野菜,

偶爾用簡陋的陷阱捕獲些山兔野雉;困了,便在石穴里和衣而臥,聽著風(fēng)聲蟲鳴入眠。

他刻意避開了那柄裹在破布中的劍。仿佛只要不去觸碰,就能暫時遺忘那段血色的過往。

然而,遺忘終究只是奢望。每當夜深人靜,風(fēng)聲稍歇,那夢魘便如同潛伏的毒蛇,悄然鉆出。

女人絕望的眼神,女童詭異的微笑,利刃刺入血肉的幻聽…種種景象和聲音,

總在不經(jīng)意間猛然撞入腦海,讓他瞬間冷汗涔涔,心跳如鼓。他只能強迫自己起身,

走出石穴,坐在冰冷的巖石上,望著沉沉黑夜和偶爾從云縫中漏下的幾點寒星,枯坐到天明。

這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山間彌漫著乳白色的晨霧。

李慕白被一陣沉悶而規(guī)律的“篤、篤”聲驚醒。聲音來自不遠處的山坡。他循聲走去,

撥開沾滿露水的灌木叢。晨光熹微中,一個穿著粗布短褂、褲腿挽到膝蓋的老樵夫,

正彎腰在一棵枯死倒地的老松樹前忙碌著。他頭發(fā)花白,身形干瘦卻筋骨結(jié)實,

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刻滿深深的皺紋,一雙粗糙的大手卻異常沉穩(wěn)有力。

他手中握著一柄磨得锃亮的短柄柴斧,斧刃在微光下閃著寒芒。老樵夫的動作不快,

甚至可以說有些緩慢。他仔細地審視著枯松的紋理走向,

偶爾用粗糙的手指拂去樹皮上的苔蘚,像是在撫摸一件藝術(shù)品。然后,他才選定一個點,

穩(wěn)穩(wěn)地舉起柴斧。篤!斧刃落下,精準地劈入樹干一處天然的縫隙。木屑飛濺,切口平滑。

他并不急著拔出斧頭,而是用斧背在創(chuàng)口處輕輕敲擊幾下,似乎在感受木頭的韌性和應(yīng)力。

然后,又是沉穩(wěn)有力的一斧。篤!動作簡潔,沒有一絲多余的花哨,

每一次落點都精準地沿著木材天然的紋理。那枯死的老松在他沉穩(wěn)的斧下,如同馴服的綿羊,

被有條不紊地分解開來。沉悶的斧聲在寂靜的山林間回蕩,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

李慕白站在不遠處的樹影里,靜靜地看著。老樵夫那專注的神情,那沉穩(wěn)而精準的動作,

那與手中柴斧渾然一體的姿態(tài),莫名地吸引了他。他看著那柄普通的柴斧,

在老樵夫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起落都恰到好處,省力而高效,

帶著一種近乎于“道”的樸素美感。這和他記憶中那種追求極致速度、凌厲殺伐的劍法,

是如此不同。不知看了多久,老樵夫終于直起腰,抹了把額頭的細汗。

他似乎早已察覺了李慕白的存在,并未回頭,只是用蒼老而平靜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

又像是在對著山風(fēng)訴說:“這山里的老木頭啊,筋骨硬得很。蠻力硬劈,

只會震得自己虎口發(fā)麻,斧子也容易卷刃。得順著它的‘理’來。

”他彎腰拾起一根剛劈下的筆直松木柴,掂了掂,“就像這斧頭,夠快夠利,能把鐵都劈開。

可再利的斧頭,”他頓了頓,目光似乎有意無意地掃過李慕白藏身的方向,那眼神深邃平靜,

仿佛能穿透樹影,直抵人心,“也劈不開自個兒心里積下的塵垢和銹跡。心蒙了塵,生了銹,

再利的手腳,也使不出那份靈透勁兒嘍?!焙V、篤!說完,老樵夫不再言語,又彎下腰,

繼續(xù)他沉穩(wěn)而專注的劈柴。那單調(diào)而富有節(jié)奏的斧聲,一下,一下,敲在濕漉漉的晨霧里,

也仿佛敲在了李慕白的心坎上。李慕白身體微微一震,僵在原地。老樵夫的話,

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漣漪。劍利可斷金,

心垢難自除……再利的斧頭,也劈不開心里的塵垢和銹跡……這兩句話,

在他腦海中反復(fù)回響。他下意識地低頭,

看向自己那雙曾握劍殺人、如今卻布滿污垢和草屑的手掌。掌心和虎口,

曾經(jīng)因為無數(shù)次握劍發(fā)力而磨出的厚厚老繭依舊堅硬,但這雙手現(xiàn)在卻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明悟,混雜著更深的茫然,涌上心頭。他默默地轉(zhuǎn)過身,

沒有驚動那專注的老樵夫,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了自己那個簡陋的石穴。山風(fēng)穿過林隙,

發(fā)出悠長的嗚咽,卷動著沉沉的云霧。李慕白靠著冰冷的石壁坐下,

望著石穴外翻騰不息的云海,第一次陷入了長久的、真正的沉思。那柄裹在破布中的劍,

靜靜地躺在角落,像一塊沉重的墓碑。第四章 坐看云起時李慕白在石穴中枯坐,

老樵夫的話語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一圈圈擴散,攪動著他沉寂的心湖。

“心垢難自除……”這五個字反復(fù)錘鑿,每一次都讓他感到一陣靈魂深處的悸動。

他下意識地抬眼,目光穿透石穴簡陋的入口,投向那片在晨光中蘇醒的浩瀚云海。昨日看云,

只覺其浩渺磅礴,足以暫時滌蕩胸中戾氣。今日再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沉入其中,

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他凝視著,專注得近乎貪婪。晨光熹微,

給無邊無際的云海鍍上一層流動的、變幻莫測的金紅。巨大的云團如同沉睡的巨獸,

在無形的天風(fēng)推動下,緩緩地、不可阻擋地移動著,相互擠壓、碰撞、融合。邊緣處,

絲絲縷縷的云氣被風(fēng)扯碎、拉長,如同巨獸身上抖落的絨毛,輕盈地飄散、重組。正午時分,

陽光熾烈,云層變得稀薄通透,如輕紗般覆蓋在墨綠色的山巒之上。山風(fēng)驟然變得強勁,

從山谷深處呼嘯而上,帶著尖銳的哨音。風(fēng)不再是無形無質(zhì)的流動,

它有了清晰的“形狀”——它卷起谷底堆積如絮的白云,

形成一道巨大的、旋轉(zhuǎn)向上的白色氣柱,如同一條狂怒的白色巨龍,扭動著身軀,

咆哮著沖向更高的天際!云龍過處,下方的林海劇烈搖擺,發(fā)出海嘯般的轟鳴,

無數(shù)葉片被狂暴的氣流卷起,扶搖直上,匯入那奔騰的白色洪流,又瞬間被撕扯得粉碎,

消失無蹤。李慕白看得呆了。他下意識地模仿著那云龍升騰的姿態(tài),右手并指如劍,

對著洞外虛空緩緩劃動。指尖劃過空氣,卻只帶起一絲微弱的氣流,

與那撼動山岳的云龍相比,渺小得可笑。他體內(nèi)的真氣本能地按照往日催動劍招的路徑流轉(zhuǎn),

剛猛迅疾,試圖捕捉那風(fēng)的軌跡,卻只感到一股強烈的滯澀和抗拒,仿佛逆水行舟,

寸步難行。他悶哼一聲,指間凝聚的微弱氣勁瞬間潰散,胸口一陣煩悶。傍晚,夕陽熔金。

風(fēng)勢漸歇,奔騰的云龍消散,化作漫天瑰麗的火燒云,如同打翻的調(diào)色盤,

將天空染成壯麗的錦緞。云層變得懶洋洋的,緩緩流動,形態(tài)柔和舒展。

李慕白的目光追隨著一片邊緣被夕陽鑲上金邊的流云。它輕盈得沒有一絲重量,

隨著山頂輕柔的晚風(fēng),悠悠蕩蕩,時而如奔馬,時而似臥佛,時而散開如紗,時而聚攏成團。

沒有刻意的方向,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只是順應(yīng)著那無處不在、卻又難以捉摸的細微氣流,

自在飄浮。李慕白的心神,在不知不覺中,隨著那片流云的舒展而放松下來。

他不再試圖刻意運轉(zhuǎn)真氣,只是放空思緒,讓自己的呼吸漸漸與這山間晚風(fēng)的節(jié)奏相合。

一呼一吸,變得綿長而細微。一個念頭如同破土的嫩芽,悄然滋生:那摧山撼岳的狂龍,

是風(fēng)的力量;這自在流轉(zhuǎn)的浮云,不也是風(fēng)的力量嗎?剛猛與輕柔,暴烈與平和,

看似截然不同,其本源,不都是那“氣”的流轉(zhuǎn)?他猛地閉上眼,不再看云,

而是用全部心神去“聽”風(fēng),去“感受”風(fēng)。風(fēng)掠過他耳畔的細微聲響,

如同情人的低語;風(fēng)拂過他臉頰的清涼觸感,

帶著草木的清新氣息;風(fēng)穿過石穴縫隙時發(fā)出的嗚咽,又似遠古的嘆息。

木間、在巖石的罅隙里穿梭、碰撞、回旋、上升、沉降…它們遵循著某種宏大而精微的規(guī)律,

構(gòu)成了這片天地間無聲的樂章。他下意識地再次抬手。這一次,動作不再有模仿的刻意,

變得極其緩慢、柔和。指尖在身前極其緩慢地劃過一個渾圓的軌跡,

如同在撥動一池?zé)o形的水。體內(nèi),往日那剛猛迅疾、如刀似劍的真氣,

竟也在這心念的微妙轉(zhuǎn)變下,產(chǎn)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一絲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氣流,

隨著他指尖的劃動,悄然生成,不再是尖銳的沖擊,而是一種微妙的、柔和的牽引。

指尖劃過,帶動空氣,竟在他身前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幾乎看不見的、極其短暫的漩渦!

雖然微弱得轉(zhuǎn)瞬即逝,但李慕白清晰地感覺到了!

指尖傳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被氣流纏繞的滯澀感!他猛地睜開眼,眼中不再是空洞的死寂,

而是爆發(fā)出一種難以置信的、混雜著狂喜和巨大困惑的復(fù)雜光芒!

他死死盯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仿佛那不是血肉,而是蘊藏著天地奧秘的神器!

風(fēng)…氣…流動…牽引…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狂喜如同電流瞬間竄遍全身,

讓他幾乎要跳起來。但那巨大的困惑也隨之而來——這種感覺玄之又玄,如同霧里看花,

抓不住其核心的神髓。他剛才那一下,只是極其偶然地、在心神極度契合自然的狀態(tài)下,

觸摸到了一絲皮毛,如同盲人摸象。李慕白緩緩收回手,強壓下心頭的激動。他知道,

自己只是推開了一扇門,門后那廣闊無垠的世界,才剛剛向他展露冰山一角。

他深吸一口山間清冽的空氣,重新盤膝坐下,閉上雙眼,不再刻意追求指尖的氣流,

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這片天地的呼吸之中。感受風(fēng),感受氣,感受那無處不在的流動與韻律。

石穴外,最后一抹夕陽沉入群山,無邊的夜色溫柔地籠罩下來,

浩瀚的星河在天幕上無聲流轉(zhuǎn)。山風(fēng)依舊,吹過林海,拂過巖石,帶來草木的低語。

李慕白枯坐的身影在黑暗中如同磐石,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與這片天地同呼吸。

第五章 藥王谷驚變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峭壁石穴中的李慕白,

已徹底褪去了“劍魔”的棱角與戾氣。粗布麻衣,被山風(fēng)洗得泛白,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

長發(fā)隨意披散,用一根韌性十足的枯藤草草束在腦后,幾縷發(fā)絲被山風(fēng)吹拂,

拂過他沉靜的面龐。他的臉被山風(fēng)和日光打磨成一種堅韌的麥色,曾經(jīng)刻骨的冷漠和殺意,

如今被一種近乎于“空”的平靜所取代。唯有那雙眼睛,在平靜之下,

偶爾掠過一絲深邃的光澤,如同沉入深潭的古玉,映照著天光云影。十年光陰,

盡付予這片云海山巒。觀云起云滅,聽風(fēng)生風(fēng)止,感受草木枯榮,體悟天地氣息流轉(zhuǎn)。

那柄裹在破布中的長劍,依舊躺在石穴最深的角落,積著厚厚的灰塵,

仿佛一件被遺忘的古物。他不再碰它。心劍的磨礪,早已超越了鋼鐵的鋒芒。他體內(nèi)的真氣,

不再如昔日般剛猛暴烈、如刀似劍,而是變得如同山間的云霧,似有還無,流轉(zhuǎn)不息,

圓融而沛然。這一日,天高云淡。李慕白盤膝坐在石穴外的巨巖上,迎著浩蕩天風(fēng),

物我兩忘。體內(nèi)那股沛然之氣自行流轉(zhuǎn),周而復(fù)始,綿綿不絕。他無需刻意引導(dǎo),意念所至,

氣息便如臂使指,在四肢百骸間奔流涌動,隱隱與身外浩蕩的山風(fēng)產(chǎn)生著某種玄妙的共鳴。

衣袂被風(fēng)鼓動,獵獵作響。突然,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

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痛哼,打破了山崖的寧靜,從下方陡峭的小徑傳來。

李慕白緩緩睜開眼,眸中澄澈,無悲無喜,如同兩泓深潭。

只見一個穿著粗布短打、藥農(nóng)打扮的年輕人,正連滾爬爬地向上攀爬。

他臉上滿是汗水和塵土,混合著幾道被樹枝劃破的血痕,神情驚恐萬狀,如同被兇獸追趕。

他背上還負著一個同樣穿著藥農(nóng)服飾的中年漢子,那人臉色慘白如紙,雙目緊閉,

一條左臂軟軟垂下,肩頭一片刺目的暗紅,鮮血正順著破爛的衣袖不斷滴落在山徑上。

“救…救命…” 年輕藥農(nóng)看到巨巖上的李慕白,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嘶聲喊道,

聲音因恐懼和力竭而變了調(diào),“有…有強人!闖…闖進谷里了!見人就打…見東西就搶!

張大叔…張大叔被他們打傷了!”藥王谷?李慕白心中一動。他知道這處地方。

位于這片群山深處一處隱蔽溫暖的山谷,谷中世代居住著一些采藥人,他們精研藥理,

性情溫和,與世無爭。谷中出產(chǎn)一些外界罕見的珍貴草藥,但也因地處偏僻,少有人知。

年輕藥農(nóng)背著傷者,艱難地爬上崖頂,幾乎是撲倒在李慕白面前的巖石上,大口喘著粗氣,

眼中滿是絕望和淚水:“他們…他們好多人…好兇…領(lǐng)頭的那個…指頭一戳…石頭就碎了!

有好多人沒跑出來…云蘿姐…云蘿姐還在藥廬里…她腿腳不便…” 說到“云蘿姐”三個字,

他聲音里充滿了深切的擔憂。云蘿!這個名字如同無形的重錘,

狠狠砸在李慕白看似平靜的心湖!那深潭般的眼眸驟然掀起驚濤駭浪!

一幅畫面閃電般掠過腦海:數(shù)月前,

他在一處險峻的鷹嘴崖采摘一種罕見的療傷草藥“七葉星蘭”,腳下濕滑的巖石突然崩裂!

饒是他身法已臻化境,驟然失足之下,氣息也是一滯,

身體不受控制地朝著深不見底的山澗墜落!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量猛地纏住了他的腰身!那是一根纏繞著奇異藤蔓的長竿。竿的另一端,

握在一個素衣女子手中。她站在崖邊一塊凸出的巖石上,身形單薄,似乎腿腳有些不便,

但那雙清澈如泉的眼睛里,卻滿是專注和堅定。她死死抓住藤竿,

纖細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顫抖,硬生生止住了他下墜之勢?!白ゾo!”她的聲音清脆,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李慕白借力騰身,穩(wěn)穩(wěn)落在她身邊。驚魂甫定,他看向救命恩人。

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葛布衣裙,面容清秀溫婉,不施粉黛,眉眼間帶著山野特有的純凈與堅韌。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眼睛,清澈見底,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深處的塵埃。

她身邊放著一個半舊的藥簍,里面裝著幾株還帶著露水的草藥?!岸嘀x姑娘援手。

”李慕白抱拳,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女子微微搖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如同山澗邊悄然綻放的野蘭:“舉手之勞。這鷹嘴崖濕滑,采藥需格外小心。我叫云蘿,

就住在下面的藥王谷?!彼噶酥干焦鹊姆较?。自那以后,

李慕白偶爾下山換取些鹽巴等必需之物,總會刻意路過藥王谷口。

有時會遇見云蘿在谷外晾曬藥材。她話不多,但每次看到他,都會報以溫和而純凈的微笑。

有時她會遞給他一小包曬干的草藥,輕聲叮囑:“山間濕寒,煮水喝可驅(qū)寒氣。

”她從不問他從何處來,為何獨居深山,只是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

那份不染塵埃的善意與平和,如同涓涓細流,悄然滋潤著他干涸已久的心田。此刻,

聽到“云蘿姐還在藥廬里…她腿腳不便…”,那素衣溫婉的身影瞬間被兇徒的猙獰所籠罩!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氣息驟然從李慕白身上爆發(fā)出來!

不再是當年“劍魔”那種尸山血海的酷烈殺意,

而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壓抑的、仿佛連空氣都要凍結(jié)的寒意!

身周流轉(zhuǎn)不息的和煦氣息瞬間變得如極地寒風(fēng)般凜冽!

年輕藥農(nóng)被他身上驟然散發(fā)的寒意凍得一哆嗦,驚恐地看著他。

李慕白眼中的驚濤駭浪瞬間平息,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他一步踏出,身形已不在原地!

沒有驚天動地的破空聲,沒有殘影留下。那動作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仿佛只是光影的一次自然流動。前一瞬他還站在巨巖之上,衣袂飄飛;下一剎那,

他已然出現(xiàn)在十數(shù)丈外下方陡峭的山徑轉(zhuǎn)折處,足尖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輕輕一點。踏!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露珠滴落草葉的輕響。他落腳處,那塊堅硬的山巖表面,

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了一圈蛛網(wǎng)般細密的裂紋!裂紋的中心,一個清晰的腳印凹陷下去,

深達半寸!仿佛那不是堅硬的巖石,而是松軟的泥土!借著一踏之力,

李慕白的身影再次消失。這一次,如同融入風(fēng)中,再無絲毫痕跡可尋。只有那山徑之上,

被驚起的幾片落葉,打著旋兒,緩緩飄落。

年輕藥農(nóng)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巖石上憑空出現(xiàn)的腳印裂紋,又望向前方空無一人的山路,

嘴巴張得老大,仿佛見了鬼魅。背上昏迷的張大叔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才將他從極度的震駭中驚醒。李慕白的身影在山林間疾掠。十年觀云御風(fēng)的心境修為,

在此刻化為無與倫比的速度與身法。他不再是人,更像是一縷被無形力量推動的疾風(fēng),

一道融入山嵐的流云!身形每一次閃爍,都出現(xiàn)在數(shù)十丈外,

每一次落點都精準地踩在樹干、巖石、甚至一片寬厚的草葉之上!落腳之處,

或留下一個淺淺的足印,或帶起一陣微不可查的氣流漣漪,卻從不曾踏碎一片落葉,

驚起一只飛鳥!他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向四周蔓延。

器物破碎聲;空氣中飄散的微弱血腥氣;草木被踐踏倒伏的方向…所有的信息瞬間匯入腦海,

勾勒出藥王谷內(nèi)混亂而殘酷的景象。云蘿…堅持??!冰冷的殺意在他心底凝聚,

卻被他強行壓下。此刻,他心如明鏡,映照萬物,只為更快!更快地趕到她身邊!

第六章 空手接星指藥王谷,昔日安寧祥和的世外桃源,此刻已淪為修羅場。

簡陋的茅屋草舍在火光中噼啪作響,濃煙滾滾,夾雜著藥材被焚毀的奇異焦糊氣味。

晾曬藥材的竹匾被踩得稀爛,珍貴的草藥散落一地,被污泥和血水浸染。

谷中居民驚恐的哭喊、婦孺的尖叫與兇徒們囂張的狂笑、粗野的呵斥聲混雜在一起,

撕裂了山谷的寧靜。十幾個手持利刃、面目兇悍的匪徒,

正肆無忌憚地驅(qū)趕、毆打著手無寸鐵的藥農(nóng),翻箱倒柜地搜刮著任何看似值錢的東西,

尤其是那些被封存好的、散發(fā)著藥香的匣子。地上已躺倒了幾個反抗或躲避不及的藥農(nóng),

痛苦地呻吟著?;靵y的中心,是谷中那間最大的、由青石壘砌而成的藥廬。此刻,

藥廬的門板已被踹飛,門框歪斜。一個身形異常高大魁梧的虬髯大漢,如同鐵塔般堵在門口。

他一身玄色勁裝,肌肉虬結(jié),將衣服撐得鼓脹欲裂,臉上橫亙著一條猙獰的刀疤,

更添幾分兇戾。他雙手抱臂,眼神睥睨,仿佛在欣賞一場有趣的鬧劇。

他正是此次劫掠的頭領(lǐng),“碎星指”莫問天!兇名赫赫,一雙鐵指據(jù)說能洞穿金石,

碎人筋骨如捏豆腐。藥廬內(nèi),一片狼藉。藥柜傾倒,瓶罐碎裂,

各種顏色的藥粉藥汁混合著流淌一地。一個素衣身影被逼到了墻角,背靠著冰冷的石壁,

正是云蘿。她臉色蒼白如雪,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驚懼,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屈的倔強。

她手中緊緊抓著一把搗藥用的沉重石杵,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身體微微顫抖著,

卻死死擋在一個蜷縮在她身后、瑟瑟發(fā)抖的小女孩身前。她的右腿微微彎曲,顯然行動不便,

已是退無可退。莫問天看著云蘿強作鎮(zhèn)定的樣子,嘴角咧開一個殘忍而玩味的笑容,

如同猛獸在戲弄爪下的獵物?!皣K嘖,小娘子,骨頭還挺硬?!彼曇舸指?,

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感,“把‘玉髓靈芝’交出來,再乖乖跟大爺走,省得受皮肉之苦。

不然…”他目光掃過云蘿顫抖的身體和身后的小女孩,眼中淫邪之光一閃,“大爺?shù)氖侄危?/p>

可不是你這嬌滴滴的身子能受得住的!”“呸!”云蘿強忍著恐懼,啐了一口,

聲音因緊張而發(fā)顫,卻異常清晰,“藥王谷…沒有你們要的東西!滾出去!”“給臉不要臉!

”莫問天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化為猙獰的暴怒。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蒲扇般的大手帶著一股惡風(fēng),毫不留情地抓向云蘿纖細的脖頸!這一抓快如閃電,勁風(fēng)凌厲,

若是抓實,纖細的頸骨立時就要折斷!“云蘿姐——!”藥廬外,

幾個被匪徒按住的藥農(nóng)目眥欲裂,發(fā)出絕望的嘶喊。云蘿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她下意識地舉起沉重的石杵砸向那只抓來的巨掌,明知是螳臂當車。

就在那巨掌即將觸碰到云蘿脖頸的剎那!一道人影,如同憑空出現(xiàn)!沒有破空聲,沒有殘影。

上一瞬門口還只有莫問天魁梧的身軀,下一剎那,一道略顯瘦削的青灰色身影,

已經(jīng)靜靜地、毫無征兆地站在了云蘿身前,擋在了她與那致命的巨掌之間!快!

無法形容的快!超越了常理認知的快!來人正是李慕白。他一路御風(fēng)而行,

終于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趕到!莫問天這志在必得的一抓驟然落空!

他甚至沒看清對方是如何出現(xiàn)的!巨大的手掌帶著凌厲的勁風(fēng),抓在了空處!“什么人?!

”莫問天又驚又怒,厲喝如同炸雷!他反應(yīng)也是極快,瞬間變抓為掌,五指如鉤,

灌注了足以開碑裂石的雄渾內(nèi)力,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狠狠拍向李慕白的胸口!

這一掌含怒而發(fā),勢若奔雷!李慕白沒有退,也沒有硬接。

他甚至沒有去看莫問天那足以碎石開碑的巨掌。他仿佛只是隨意地側(cè)了側(cè)身。

動作輕柔得如同拂去肩頭的一片落葉,又精準得如同經(jīng)過了億萬次的演練。呼!

莫問天那蘊含千鈞之力的掌風(fēng),幾乎是貼著李慕白的衣襟呼嘯而過!

凌厲的勁風(fēng)將李慕白散落的鬢發(fā)吹得向后飛揚,卻連他一片衣角都未能真正觸及!掌力擊空,

狠狠轟在李慕白身后堅實的石墻上!轟隆!一聲悶響!堅硬的青石墻壁劇烈一震,

石屑簌簌落下,竟被硬生生拍出一個清晰的掌印凹坑,周圍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碎石飛濺!

“嘶——!”藥廬內(nèi)外,無論是兇悍的匪徒還是驚恐的藥農(nóng),無不倒抽一口冷氣!

莫問天這一掌的威力,讓他們膽寒!而李慕白這輕描淡寫、妙到毫巔的閃避,

更是讓他們目瞪口呆!“裝神弄鬼!”莫問天一擊落空,又驚又怒,眼中兇光大盛。

他縱橫江湖多年,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身法!盛怒之下,他再無保留,

周身骨骼發(fā)出一陣爆豆般的噼啪聲響,本就魁梧的身軀似乎又膨脹了一圈,

一股兇悍暴戾的氣息沖天而起!“給老子死!”他狂吼一聲,右臂肌肉虬結(jié),

根根青筋暴起如蚯蚓!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如戟,

指尖瞬間泛起一種詭異的、仿佛金屬淬火般的深青色光澤!

周圍的空氣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瘋狂壓縮、抽吸,發(fā)出尖銳的嘶鳴!碎星指!

莫問天壓箱底的絕學(xué)!指力凝聚于一點,洞金穿石,無堅不摧!據(jù)說中者立斃,

筋骨盡碎如齏粉!深青色的指尖,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如同毒龍出洞,

直刺李慕白眉心!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凝練的青光!這一指,凝聚了他畢生功力,含怒而發(fā),

誓要將這突然出現(xiàn)的礙事之人當場點殺!指風(fēng)所及,連李慕白額前的發(fā)絲都被激得向后倒伏!

“小心!”云蘿看著那深青色的、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指尖直刺李慕白要害,心膽俱裂,

失聲驚呼。李慕白依舊平靜。面對這足以讓江湖一流高手飲恨的絕殺一指,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就在那深青色的指尖距離他眉心不足三寸!

凌厲的指風(fēng)已經(jīng)刺得他皮膚生疼的剎那!他動了。不是閃避,不是格擋。

他只是極其自然地抬起了右手。動作舒緩,如同去接一片飄落的雪花,

又似去拂拭心愛的古琴琴弦。五指修長,掌心向上,對著那洞穿而來的、深青色的恐怖指尖,

輕輕一托。沒有山崩地裂的巨響。沒有真氣狂猛碰撞的光華。

只有一聲極其輕微、極其沉悶的——噗!

如同燒紅的鐵條插入了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寒水之中。

莫問天那凝聚了畢生功力、足以洞穿鐵甲的深青色指尖,就那么突兀地、詭異地,

停在了半空!被李慕白那只看似平平無奇、甚至連老繭都不甚明顯的手掌,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

指尖距離掌心,尚有一線之隔。那足以碎星裂石的恐怖指力,如同泥牛入海,

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激起李慕白掌心絲毫波瀾,甚至連他掌心的皮膚都未曾凹陷半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藥廬內(nèi)外,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聲音——哭喊、獰笑、火焰燃燒的噼啪聲——都消失了。

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狂跳的咚咚聲,清晰可聞。莫問天臉上的獰笑徹底僵住,

如同戴上了一張拙劣的面具。他雙眼瞪得滾圓,幾乎要凸出眼眶,

死死盯著自己那被對方輕飄飄托住的指尖,充滿了極致的震駭、茫然和難以置信!

他感覺自己的手指不是點在血肉之軀上,而是戳進了一片浩瀚無垠、深不見底的虛空!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殺意,都被那虛空瞬間吞噬、消解!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

一股沛然莫御、卻又圓融無間的柔和力量,正從對方掌心悄然彌漫開來,如同無形的藤蔓,

溫柔卻堅韌無比地纏繞住了他的手腕、手臂,乃至半邊身體!這股力量并不霸道,

卻帶著一種無可抗拒的、源自天地自然的磅礴意志,將他牢牢鎖在原地,

連動一動小指都變得無比艱難!冷汗,瞬間浸透了莫問天的后背。李慕白緩緩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平靜無波,如同兩泓映照著亙古星空的深潭,落在莫問天因極度驚駭而扭曲的臉上。

那目光中沒有憤怒,沒有殺意,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種洞穿一切的漠然,

仿佛在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皾L?!币粋€清晰而冰冷的字眼,如同寒冰凝結(jié)成的錐子,

輕輕吐出。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敲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

也狠狠砸在莫問天的心上。第七章 余波未平“滾!”那一個冰冷的字眼,如同九天驚雷,

狠狠劈在死寂的藥廬內(nèi)外,更劈在莫問天的神魂深處!莫問天臉上的肌肉瘋狂地抽搐著,

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揉捏。他死死盯著自己被對方手掌輕描淡寫托住的指尖,

那足以洞穿鐵甲的深青色光澤,此刻在對方掌心柔和而沛然的力量籠罩下,

竟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那纏繞住他手臂乃至半邊身體的沛然氣機,看似柔和,卻帶著一種源自天地自然的磅礴意志,

將他所有的兇悍、暴戾、引以為傲的力量,都死死禁錮、消融!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言喻的巨大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噬咬住他的心臟,

并且瘋狂蔓延!縱橫半生,他從未感受過如此恐怖的壓力!這壓力不是來自力量的碾壓,

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存在,如同螻蟻仰望蒼穹!對方那平靜無波的眼神,

比最鋒利的刀劍更讓他膽寒!

“呃…嗬…” 莫問天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嗬嗬聲。

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鬢角瘋狂滲出,滾過他臉上猙獰的刀疤,砸落在地面的藥粉上,

發(fā)出細微的噗噗聲。他想抽回手指,想后退,

想不顧一切地逃離這個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抖的男人,但身體卻如同被無形的山岳鎮(zhèn)壓,

僵硬得無法動彈分毫!李慕白托著對方指尖的手掌,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向上一抬。

動作輕若鴻毛。然而,就是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抬——莫問天那鐵塔般魁梧雄壯的身軀,

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猛地掄起!他雙腳瞬間離地!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沉重沙袋,

又像一片被狂風(fēng)卷起的枯葉,朝著藥廬那歪斜的門框狠狠倒飛出去!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莫問天沉重的身體狠狠撞在門框和旁邊的石墻上!

那扇本就歪斜的木門徹底碎裂,化作漫天木屑!堅硬的青石墻壁被他撞得劇烈搖晃,

簌簌落下大片石粉!他整個人嵌在破碎的門框和凹陷的石壁之間,

像一幅被釘在墻上的、丑陋而滑稽的壁畫。噗!一口滾燙的鮮血再也抑制不住,

如同噴泉般從他口中狂噴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凄厲的血虹。

鮮血濺在碎裂的木茬和灰白的石粉上,觸目驚心。他胸口劇烈起伏,眼神渙散,

臉上那不可一世的兇戾被極致的痛苦和恐懼徹底取代。他掙扎著想從墻里出來,

卻只是徒勞地抽搐了幾下,便腦袋一歪,徹底昏死過去。死寂。比之前更加徹底的死寂,

籠罩了整個藥王谷。藥廬內(nèi)外,時間仿佛被凍結(jié)了。所有匪徒臉上的獰笑、囂張、殘忍,

全部凝固,然后如同劣質(zhì)的瓷器般寸寸碎裂,化為一片呆滯的慘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們看著那個如同神魔般嵌在墻里、口吐鮮血、生死不知的老大,

再看看藥廬門口那個靜靜佇立的青灰色身影,大腦一片空白。

不知是誰手中的鋼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這聲響如同點燃了導(dǎo)火索?!肮怼戆 ?!

”“跑!快跑啊——!”恐懼的尖叫如同瘟疫般瞬間爆發(fā)!十幾個兇悍的匪徒徹底崩潰,

如同受驚的兔子,再也顧不得地上的財貨和受傷的同伴,丟盔棄甲,

亡命般朝著谷外方向連滾爬爬地逃竄,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他們互相推搡、踐踏,

丑態(tài)百出,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這個突然降臨的煞星。藥農(nóng)們也驚呆了。

他們看著門口那個并不算高大的身影,

看著他腳下碎裂的木門和墻上昏迷不醒、如同死狗般的莫問天,

再看看谷中狼藉的火光和驚惶逃竄的匪徒,巨大的震驚和劫后余生的狂喜交織在一起,

讓他們一時失語。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年長的藥農(nóng)才顫抖著聲音,

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喊道:“跑了!賊人跑了!我們得救了!”“得救了!老天開眼啊!

” 哭聲、笑聲、慶幸的呼喊聲瞬間在幸存的藥農(nóng)中爆發(fā)開來。有人撲向受傷的親人,

有人跪地感謝上蒼。藥廬內(nèi),云蘿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身體一軟,

手中的沉重石杵“哐當”一聲掉落在地。她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大口喘息著,

蒼白的臉上終于恢復(fù)了一絲血色。她看向擋在自己身前的那個背影,目光極其復(fù)雜。

震驚、后怕、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陌生。她認得這個背影。

是那個偶爾路過谷口、沉默寡言、眼神卻像山中古潭般深邃的采藥人李慕白。

他怎會…怎會有如此驚天動地的身手?

那輕描淡寫托住碎星指、隨手一揮便將兇名赫赫的莫問天打得生死不知的場景,

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腦海里。“云蘿姐!你沒事吧?” 幾個藥農(nóng)沖進藥廬,

扶住虛脫的云蘿和她身后嚇傻了的小女孩。云蘿虛弱地搖搖頭,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李慕白。

李慕白緩緩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轉(zhuǎn)過身,

目光落在云蘿蒼白卻帶著復(fù)雜神色的臉上。那深潭般的眼眸中,

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如同蜻蜓點水,轉(zhuǎn)瞬即逝。“你…” 云蘿張了張嘴,

想問什么,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眼前這個人,熟悉又陌生。那個沉默溫和的采藥人,

和方才那如同神魔降世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激烈地沖突著。李慕白沒有回答她的疑問,

只是平靜地掃視了一眼藥廬內(nèi)的一片狼藉和門外昏迷的莫問天。他走到墻角,

那個蜷縮在云蘿身后的小女孩,此刻正睜著驚恐未消的大眼睛看著他,

小小的身體還在瑟瑟發(fā)抖。李慕白蹲下身,動作自然而柔和。他伸出手指,

輕輕拂去小女孩臉頰上沾著的灰塵和淚痕。他的指尖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潤的暖意。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那暖意中的安撫,身體不再抖得那么厲害,茫然的大眼睛里,

恐懼漸漸褪去,只剩下懵懂?!皠e怕,”李慕白的聲音低沉而平和,如同山澗流淌的清泉,

“沒事了?!毙∨⒖粗阱氤叩哪?,那雙平靜而深邃的眼睛,

仿佛帶著某種神奇的力量。她吸了吸鼻子,小小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不再緊繃。

李慕白站起身,沒有再看任何人,

也沒有理會谷中藥農(nóng)們投來的、混雜著敬畏、感激和好奇的目光。他邁步,

走出了破碎的藥廬門框。腳步依舊平穩(wěn),身影融入谷中彌漫的煙火氣和劫后余生的喧鬧中,

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無比自然。谷口方向,

幾個腿腳快的年輕藥農(nóng)正攙扶著那個報信的年輕人和受傷的張大叔趕了回來。

當他們看到谷中的景象——昏迷嵌在墻里的莫問天,逃散一空的匪徒,燃燒的房屋,

以及劫后余生抱頭痛哭的族人——無不目瞪口呆?!笆恰悄俏幌壬?!

” 報信的年輕人指著李慕白走向山谷深處的背影,激動得語無倫次,“就是他!

從山上飛下來的!像神仙一樣!”所有的目光,

瞬間聚焦在那個青灰色的、略顯孤寂的背影上。敬畏如同實質(zhì),

在幸存的藥農(nóng)們心中無聲地蔓延。那個平日里沉默寡言、如同山石般不起眼的采藥人,

此刻在他們眼中,已蒙上了一層深不可測的神秘色彩。李慕白沒有回頭。他走到山谷深處,

一處被幾塊巨石環(huán)抱的僻靜角落,在一塊冰涼的大石上盤膝坐下。他微微閉上眼,

仿佛再次隔絕了塵世的喧囂。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看似輕描淡寫的出手,

對他那十年沉淀的心境,造成了怎樣的沖擊。那深埋心底的血色記憶,似乎又被攪動。

他需要靜下來,讓那如云海般翻騰的心緒,重新歸于澄澈。

谷中的藥農(nóng)們開始自發(fā)地忙碌起來。撲滅殘火,救治傷員,收斂遇難者的遺體,

清理被毀壞的家園。低聲的啜泣和相互安慰的話語在谷中回蕩。

但他們的動作都下意識地放輕了,目光時不時地瞟向山谷深處那塊大石上的身影,

充滿了感激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云蘿被同伴攙扶著,處理了腿上的輕微擦傷。

她拒絕了休息,堅持幫忙照顧傷員。她的目光,也一次次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個角落。

那個身影安靜地盤坐著,仿佛與周圍的巨石融為一體,又仿佛獨立于這片劫后的山谷之外。

一種前所未有的距離感,在她心中悄然滋生。那個沉默溫和的采藥人李慕白,

似乎隨著那驚世駭俗的一托和一揮,已經(jīng)遠去了。留下的,

是一個她完全無法理解的、高不可攀的存在。夕陽的余暉,如同熔化的金液,

流淌過狼藉的山谷,也涂抹在李慕白靜坐的側(cè)影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孤寂的影子。

藥王谷的夜,帶著血腥與焦糊的氣息,悄然降臨。第八章 云開霧散山谷的清晨,

總是來得格外清冽。薄霧如同流動的輕紗,纏繞在翠綠的峰巒之間,

草木枝葉上凝結(jié)著晶瑩的露珠,在初升的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鳥兒清越的鳴叫在林間回蕩,沖淡了昨日殘留的煙火氣和血腥味。藥王谷經(jīng)過一夜的收拾,

雖然依舊可見斷壁殘垣和焦黑的痕跡,但幸存者們臉上的驚惶已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和重建家園的堅定。婦孺?zhèn)冊谇謇沓龅目盏厣仙鹱鲲垼?/p>

炊煙裊裊升起,帶來了久違的煙火氣。男人們則忙著修補破損的房屋,整理被踐踏的藥圃,

低聲交談著,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瞟向山谷深處。李慕白依舊盤膝坐在那塊巨大的山石上,

姿勢與昨日傍晚時一般無二。露水打濕了他的鬢角和肩頭,在微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他仿佛成了一尊真正的石像,融入了這片山巖之中。云蘿端著一個粗陶碗,

里面是熬得濃稠的藥粥,散發(fā)著淡淡的草藥清香。她腿腳不便,走得很慢,來到大石下方。

仰頭看著石上那個閉目靜坐的身影,她的腳步頓住了。陽光勾勒出他沉靜的側(cè)臉輪廓,

那是一種近乎于“空”的平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疏離感。昨日那驚鴻一瞥的雷霆手段,

與眼前這山石般的沉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讓她心中那份距離感愈發(fā)清晰。她躊躇了一下,

最終還是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李…先生,喝點粥吧。

山里清晨寒氣重?!崩钅桨拙従彵犻_眼。那雙眼睛,在晨光下顯得異常清澈,

如同被山泉洗過,映著遠山和薄霧。他目光落在云蘿手中的藥粥上,

又移到她帶著關(guān)切和些許不安的臉上。那層無形的隔膜似乎被這溫和的關(guān)切觸動了一下。

他輕輕點了點頭,并未言語,身體卻如同沒有重量般,從丈許高的巨石上飄然落下。

動作輕靈自然,如同隨風(fēng)飄落的樹葉,點塵不驚。云蘿看著他這舉重若輕的身法,

眼神又是一震,但很快收斂,將手中的陶碗遞了過去:“谷里遭了災(zāi),沒什么好東西,

只有些清粥,加了些安神的草藥?!薄岸嘀x?!崩钅桨捉舆^碗,聲音平和。他并未客氣,

就在旁邊一塊稍小的石頭上坐下,安靜地喝起粥來。動作不疾不徐,

與谷中其他人匆忙的節(jié)奏截然不同。云蘿看著他安靜的側(cè)影,猶豫了片刻,

還是低聲問道:“昨日…多謝先生救命之恩。

若非先生及時趕到…” 她想起那深青色、帶著死亡氣息的指尖,仍然后怕不已。

李慕白喝粥的動作微微一頓,并未抬頭:“路過而已。

…那個‘碎星指’莫問天…” 云蘿想起嵌在墻里、被眾人合力拖出來時如同死狗般的兇人,

心有余悸,“先生打算如何處置他?”“重傷難行,已無威脅?!崩钅桨椎穆曇粢琅f平淡,

“你們自行處置便是?!?仿佛談?wù)摰闹皇且粋€無關(guān)緊要的物件。云蘿默然。

她看著李慕白平靜無波的臉,那十年的山野風(fēng)霜刻下的痕跡清晰可見。

她忽然想起昨日那個報信的年輕藥農(nóng)激動的話語:“那位先生住在最高的山上!一個人!

住了十年了!”十年獨居絕巔…那需要怎樣的心境?“先生…”云蘿鼓起勇氣,

眼神清澈而認真,“您…您為何獨自住在那么高的山上?那里很冷,也很危險。

” 她無法理解,一個人如何能在那種隔絕人寰的地方生活十年。

李慕白放下已經(jīng)空了的陶碗,目光投向山谷外那高聳入云、云霧繚繞的連綿峰巒。

陽光正努力穿透云層,在浩瀚的云海上投射下巨大的、不斷變幻的光影。他的眼神悠遠,

仿佛穿透了時空?!吧礁?,”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

如同在訴說一個古老的秘密,“方見云海生滅,風(fēng)起風(fēng)止?!?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見天地浩瀚,方知…自身微渺?!痹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看著那翻騰不息、氣象萬千的云海,心中若有所悟。她雖不懂高深武學(xué),

但常年與自然草木為伴,也能感受到那份天地運行的宏大與自身存在的渺小。

“那…先生的心,也能像這云海一樣,自由自在嗎?” 她輕聲問,帶著一絲好奇和探尋。

李慕白沉默了片刻。山谷的風(fēng)吹拂著他散落的發(fā)絲。他伸出手,

修長的手指在微涼的晨風(fēng)中輕輕拂過。沒有刻意的運氣,沒有力量的勃發(fā)。

只是心念微微一動,氣息自然而然地流轉(zhuǎn)。奇妙的一幕發(fā)生了。他指尖劃過之處,

周圍數(shù)尺內(nèi)飄散的、幾乎看不見的細微塵埃,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

瞬間改變了飄散的軌跡!它們不再無序飛舞,

而是極其順從地、清晰地勾勒出他指尖移動的軌跡!

一道由無數(shù)細微塵埃組成的、流動的“線”,隨著他指尖的輕拂,在空中短暫而清晰地顯現(xiàn)!

如同以風(fēng)為筆,以塵為墨,在虛空中寫下無形的文字!這神乎其技的一幕,

讓云蘿瞬間屏住了呼吸,清澈的眸子里充滿了震撼與迷醉!這絕非人力所能及!

這是…近乎于道的境界!李慕白收回手指,那道塵埃之線瞬間潰散,消失在風(fēng)中。

他看向云蘿,目光平靜依舊,但眼底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晨光下微微閃動。“心垢難除,

如云遮月。” 他緩緩道,聲音低沉,“十年觀云,非求逍遙,只為…拂拭心塵。

”拂拭心塵!這四個字,如同晨鐘暮鼓,重重敲在云蘿心上。

她想起老谷主曾說過的話:“藥能醫(yī)身疾,難愈心傷。” 眼前這個男人,

十年獨處高山之巔,忍受孤寂風(fēng)寒,不為避世,只為拂去心中那沉重的、不為人知的塵埃。

她看著李慕白沉靜的臉龐,那眼神深處,似乎仍有未能完全拂去的陰翳。

昨日他出手時那瞬間爆發(fā)的、令天地都為之凝滯的寒意,絕非偶然。那心塵,

該是何等的沉重?一股深切的同情和理解,悄然取代了那份距離感和敬畏。她不再追問,

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溫聲道:“先生心有大志。這拂拭心塵的路,想必不易。谷里別的沒有,

清粥草藥管夠。先生若不嫌棄,隨時可來?!彼闷鹂胀耄辉俅驍_,轉(zhuǎn)身,

一瘸一拐卻步伐堅定地走向谷中忙碌的人群。李慕白望著她的背影,

消失在升騰的炊煙和被陽光照亮的、忙碌的人群中。山風(fēng)吹來,

帶著草木的清香和遠處人們低語的嘈雜。那塵世的煙火氣,

似乎不再像昨日那般令他本能地想要遠離。他重新抬起頭,望向那高聳入云的山峰,

望向那浩瀚翻騰的云海。陽光刺破云層,萬道金芒灑落,將整個云海染成一片輝煌的金色,

壯麗得令人窒息。十年枯坐,觀云御風(fēng)。他以為自己追求的是一種超脫,一種絕對的“空”。

然而此刻,在這劫后余生的山谷里,在這份質(zhì)樸的關(guān)懷與塵世的喧囂中,

一絲難以言喻的明悟,如同那穿透云層的陽光,悄然照進了他沉寂已久的心湖。拂拭心塵,

是為了看清本心。而本心,或許并非指向那絕對的虛無縹緲。他緩緩站起身,

對著那金光萬丈的云海,對著腳下煙火繚繞的山谷,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

一股前所未有的、圓融而沛然的氣息,在他體內(nèi)自然流轉(zhuǎn),與這浩蕩的天地之風(fēng),隱隱相合。

第九章 山雪融時藥王谷的冬天,在連綿的雪中變得格外漫長而寂靜。

寒風(fēng)在山谷口打著旋兒,發(fā)出低沉的嗚咽。天地間一片素裹,厚厚的積雪壓彎了竹枝,

覆蓋了昨日劫難的焦痕與狼藉。簡陋的茅屋頂上積著厚厚的白絮,

煙囪里冒出的炊煙在清冷的空氣中筆直上升,帶來一絲人間的暖意。

谷中幸存的藥農(nóng)們并未被嚴寒擊垮。他們用砍伐的毛竹和收集的枯草,

在廢墟上搭建起更簡陋卻足以遮風(fēng)擋雪的窩棚。女人們圍在火塘邊縫補著破舊的冬衣,

孩子們在雪地里追逐,凍得通紅的小臉上洋溢著劫后余生的、簡單的快樂。

每當李慕白的身影出現(xiàn)在谷中,無論是幫忙清理被雪壓垮的棚頂,

還是默默將一些從深山里帶回來的耐寒野果放在空地上,總能收獲許多感激而敬畏的目光,

以及一聲聲帶著濃重鄉(xiāng)音的“李先生”。李慕白并未離開。

那高聳入云、風(fēng)雪肆虐的絕巔石穴,在經(jīng)歷了藥王谷這場生死劫后,似乎顯得過于孤絕。

他依舊住在谷中深處那幾塊巨石環(huán)抱的角落,

用枯枝和厚厚的茅草搭了一個僅容一人棲身的簡陋草棚,聊以遮蔽風(fēng)雪。每日清晨,

他仍會迎著凜冽的寒風(fēng),在雪地里靜坐,感受著天地間那股更為肅殺、卻也更為純粹的寒意。

只是那靜坐之地,不再是隔絕人寰的山巔,而是能聽到谷中孩童嬉鬧、婦人低語的煙火之畔。

這一日,大雪初霽。久違的陽光穿透厚重的云層,灑在銀裝素裹的山谷,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積雪開始融化,屋檐下滴滴答答落下晶瑩的水珠。谷中一片難得的喧囂。

幾個年輕力壯的藥農(nóng),正圍在村口一片被清掃出來的空地上,呼喝著練習(xí)拳腳。

他們的動作生硬笨拙,不過是些鄉(xiāng)下把式,用以強身健骨、嚇唬山獸尚可,

在真正的武學(xué)面前不值一提。但此刻,他們練得格外賣力,

臉上帶著一種劫后余生、渴望變強的執(zhí)著。“嘿!哈!” 一個叫阿壯的年輕人,

奮力揮出一拳,擊打在身前懸掛的一個粗布沙袋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沙袋晃了晃,

積雪簌簌落下?!鞍迅纾氵@拳頭,怕是連只山雞都打不死吧!”旁邊有人起哄,

引來一片善意的哄笑。阿壯漲紅了臉,不服氣地又揮了幾拳,沙袋依舊只是微微晃動。

他抹了把額頭冒出的細汗,有些懊惱地看向不遠處。李慕白正站在一株覆滿積雪的老梅樹下,

靜靜地看著山谷里流淌的雪水匯成的小溪。陽光落在他青灰色的舊袍上,映著他沉靜的側(cè)臉。

他站在那里,仿佛與那虬枝盤曲、暗香浮動的老梅樹融為一體,

周身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氣息。阿壯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小跑著過去,深深一揖,

帶著山里人特有的憨直和敬畏:“李…李先生!俺們…俺們想學(xué)點真本事!

能保護谷子的本事!求…求您指點俺們幾招吧!”其他幾個年輕人也停下了動作,

眼巴巴地望過來,眼神里充滿了渴望。李慕白緩緩轉(zhuǎn)過頭,

目光掃過阿壯和他身后那些年輕而熱切的臉龐。那目光平靜依舊,如同深潭。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抬頭,望向遠處依舊白雪皚皚的山峰,

望向那在山風(fēng)中緩緩流動、變幻著形態(tài)的云氣。風(fēng),無處不在?;騽C冽如刀,或輕柔似水。

它推動云海,卷起雪浪,亦拂過這谷中每一寸土地,每一張熱切的臉龐。

保護…力量…他忽然想起了七煞教那染血的大殿,

想起了那些在自己劍下如同草芥般倒下的身影,

也想起了那個擋在無辜婦孺身前、最終倒在自己劍下的女人…力量,究竟為何而用?

十年觀云御風(fēng),悟的是天地之氣的流轉(zhuǎn),求的是拂拭自身心塵。然而此刻,

看著這些在雪地里笨拙揮拳、眼神卻無比純粹的年輕人,

一個念頭悄然滋生:這“氣”的流轉(zhuǎn),這“風(fēng)”的力量,難道只能用于拂拭自身,

或如昨日那般,用于擊退強敵?它能否…化作庇護他人的羽翼?李慕白收回目光,看向阿壯。

他沒有說話,只是對著空地中央那片被踩踏得有些泥濘的積雪,緩緩抬起了右手。

他的動作極其緩慢,舒緩得如同清晨舒展的云絮。五指修長,

指尖在清冷的空氣中劃過一道渾圓的軌跡。沒有勁風(fēng)呼嘯,沒有真氣鼓蕩。然而,

就在他指尖劃過的瞬間——空地上方,

那些從老梅樹枝頭、從屋檐邊緣緩緩飄落的、細小的雪沫和冰晶,

仿佛被一只無形而溫柔的大手輕輕撥動!它們驟然改變了原本無序飄落的軌跡!

無數(shù)細微的白色顆粒,如同被賦予了靈性,隨著李慕白指尖極其緩慢的劃動,

在空中清晰無比地勾勒出一個渾圓流轉(zhuǎn)的圖案!那圖案并非靜止,而是在緩緩地流動、旋轉(zhuǎn),

如同一個微縮的、由冰雪構(gòu)成的太極圖!陽光穿過這流動的冰雪之圓,

折射出細碎而夢幻的光暈!阿壯和所有圍觀的年輕人瞬間瞪大了眼睛,

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他們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寒冷,死死盯著這神乎其技的一幕!

這…這哪里還是拳腳功夫?這簡直是神仙法術(shù)!李慕白的手指并未停下。他的動作依舊舒緩,

如同在撥動無形的琴弦。隨著他指尖的引導(dǎo),

那空中由冰雪微粒構(gòu)成的“太極圓”開始緩緩變化。時而拉伸,化作一道流動的白色匹練,

在眾人頭頂盤旋;時而凝聚,如同一個旋轉(zhuǎn)的雪球;時而又散開,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

如同漫天星塵灑落。沒有凌厲的殺伐之氣,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圓融、流轉(zhuǎn)與生生不息。

那細微的冰雪微粒,在他指尖氣息的牽引下,仿佛擁有了生命,在方寸之間,

演繹著天地間最本源的韻律?!翱础礆狻?李慕白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如同山谷中融化的雪水,流淌進每一個震驚的靈魂深處,

“非…蠻力…乃…流轉(zhuǎn)…引動…”他每一個字都說得緩慢,卻帶著一種直指本源的奇異力量。

“身如…流云…意隨…風(fēng)動…” 他一邊說著,一邊極其緩慢地向前踏出一步。這一步踏出,

并非直線,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弧度和韻律,如同云卷云舒。落腳無聲,泥濘的雪地上,

只留下一個極其淺淡、幾乎難以察覺的足印。

“勁…非…直…撞…” 他手臂極其舒緩地抬起,在身前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弧,

仿佛在推開一扇無形的門戶,

“如…水…之…柔…引…其…力…導(dǎo)…其…勢…”隨著他手臂那看似輕柔的圓弧動作,

前方丈余外,一株手臂粗細、掛滿冰凌的枯樹枝頭,幾塊凝結(jié)的冰坨,

竟無聲無息地脫離了枝椏,并未垂直落下,而是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劃著輕盈的弧線,

飄飄悠悠地落在他腳邊的積雪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阿壯等人看得如癡如醉,

仿佛打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那笨拙的拳腳把式,在這如同天地韻律般的演示面前,

顯得如此可笑而蒼白。李慕白收勢而立。空中的冰雪微粒失去了牽引,緩緩飄落。

他看向阿壯等人,目光平靜:“練…非…一日…功…心…靜…方…感…氣…隨…”言罷,

他不再多言,轉(zhuǎn)身,朝著自己那簡陋的草棚走去。

留下身后一群沉浸在巨大震撼和茫然思索中的年輕人。陽光暖暖地灑在谷中。

屋檐下的冰凌融化得更快了,滴滴答答,如同奏響著春天的序曲。傍晚,

云蘿提著一個粗陶小爐和一套同樣粗陋的茶具,踏著融雪的泥濘小路,來到李慕白的草棚前。

棚檐下,李慕白正看著谷中升起的裊裊炊煙出神。“先生?!痹铺}輕聲喚道,

臉上帶著溫婉的笑意,“雪水初融,最是純凈。我取了干凈的雪水,

想請先生嘗嘗我們藥王谷的‘回春茶’?!?她晃了晃手中一個小布包,

里面是曬干的、混合了幾味草藥的茶葉,散發(fā)著獨特的清香。李慕白微微頷首。

云蘿便在草棚外一塊稍干的石頭上坐下,熟練地生起小爐,將盛滿雪水的陶壺架在火上。

橘紅色的火苗跳躍著,映著她專注而柔和的臉龐。水汽漸漸升騰,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

“阿壯他們,今天可被先生嚇得不輕。”云蘿一邊看著火,一邊輕聲說道,

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回來時一個個魂不守舍,對著空氣比劃,連吃飯都忘了。

” 她頓了頓,看向李慕白,“先生今日所傳,雖只寥寥數(shù)語,幾式動作,

卻如同在他們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崩钅桨卓粗S的火苗,沉默著?!跋壬魇眯膲m,

十年如一日,所求為何?”云蘿的聲音很輕,如同融雪滴落,卻帶著一種直抵人心的力量,

“是徹底遠離這塵世紛擾,如那山巔孤云,自在卻無依?還是…讓那拂拭干凈的心境,

如同這融化的雪水,終究要流入山谷,滋養(yǎng)草木?”陶壺里的雪水開始翻滾,

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響,白色的水汽氤氳開來,帶著雪水特有的清冽氣息。云蘿提起陶壺,

將滾水注入放了茶葉的粗陶杯中。干枯的茶葉在沸水中翻滾、舒展,

釋放出濃郁的、混合著草藥清香的芬芳,瞬間彌漫在清冷的空氣中。李慕白的目光,

從跳躍的火苗,移向那在沸水中緩緩舒展、釋放出全部生命氣息的茶葉。

茶香混合著雪水的清冽,鉆入他的鼻息,也仿佛沁入了他的心脾。

遠離…還是…流入…云蘿的話語,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他十年獨坐絕巔,觀云海生滅,

御天地之氣,只為拂去心中那沉重的血色塵埃,求得內(nèi)心的澄澈與安寧。

他以為那澄澈的終點,便是超脫,是如同孤云般自在無依。然而此刻,

看著杯中沉浮舒展的茶葉,嗅著這融入草藥清香的茶韻,

谷中孩童無憂的笑聲和遠處藥農(nóng)們重建家園的吆喝聲…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潤而踏實的暖意,

悄然在心底彌漫開來。拂拭心塵,拂去的是戾氣,是殺意,是那沉重的罪孽感。

拂拭干凈之后呢?那澄澈的心境,難道就該永遠高懸于孤絕的云端,不染塵埃?

如同這杯中的茶。雪水融自高天,純凈清冽。但它若只在高處,永遠不與這山間的草木相遇,

便永遠只是一捧寒水,無法釋放出這浸潤了陽光雨露、凝聚了草木精魂的芬芳。

唯有落入這粗糙的陶杯,與那普通的茶葉相遇,在滾燙的碰撞中,才能交融、升華,

釋放出滋養(yǎng)身心的暖意與馨香。他的心境,他的“氣”,

他十年所悟的“逍遙御風(fēng)”…是否也該如此?并非遺世獨立,而是…有所依托?

庇護這山谷的安寧,引導(dǎo)那些懵懂而熱切的年輕人…這本身,何嘗不是一種更深的修行?

一種讓那拂拭干凈的心境,在塵世中生根、發(fā)芽,化為滋養(yǎng)力量的修行?李慕白緩緩伸出手,

接過了云蘿遞來的粗陶茶杯。杯壁溫?zé)?,茶湯清亮,倒映著雪后初晴的天空和他沉靜的眉眼。

他低頭,輕輕啜飲了一口。溫?zé)岬牟铚珟е┧母寿筒菟幍奈⒖?,滑入喉間,

一股暖意隨之在四肢百骸緩緩化開,驅(qū)散了山風(fēng)的最后一絲寒意。那暖意不僅來自茶水,

更來自某種豁然開朗的明悟。他抬起頭,

望向山谷盡頭那在夕陽下依舊白雪皚皚、云霧繚繞的絕巔。那曾是他十年獨守的孤寂之地。

但此刻看去,那孤峰與腳下這煙火繚繞的山谷,那翻騰的云海與谷中升騰的裊裊炊煙,

仿佛不再是割裂的兩個世界。云蘿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深潭般的平靜之下,

似乎有某種堅冰正在無聲地消融,流淌出一種更為溫潤、更為深沉的光澤。她沒有再說話,

只是嘴角噙著一絲恬淡而了然的微笑,也捧起了自己的茶杯。夕陽的余暉將兩人的身影拉長,

投在正在融化的雪地上。草棚簡陋,茶具粗鄙,但這一刻的寧靜與暖意,

卻仿佛蘊含著某種永恒的味道。李慕白放下茶杯,

目光落在旁邊一塊尚未融盡積雪的平坦大石上。他伸出食指,指尖并未觸及冰冷的石面。

心念微動,氣息流轉(zhuǎn)。指尖在虛空中緩緩劃過。石面上覆蓋的薄薄積雪,

如同被無形的刻刀精準地犁開,露出了下面深色的石膚。積雪隨著他指尖的移動,

清晰地分開、退散。兩個遒勁有力、卻又帶著無盡空靈與灑脫韻味的古篆大字,

在石面上無聲顯現(xiàn)——“逍遙”。第十章 雛鳳清聲藥王谷的春天,

在融雪的滴答聲和破土而出的嫩芽中悄然降臨。積雪消融殆盡,匯成清澈的溪流,

歡快地穿過山谷,滋潤著劫后重生的土地。枯枝抽出新綠,焦黑的土地上,

頑強的野草已探出了頭,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草木萌發(fā)的清新氣息。

那方刻有“逍遙”二字的平坦大石,成了山谷中最奇異也最引人注目的所在。

兩個古篆大字深嵌石中,筆力遒勁,卻又蘊含著說不出的空靈與灑脫,如同有生命般,

在陽光下流淌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每日清晨,當?shù)谝豢|陽光越過東邊的山脊,

照亮這方大石時,阿壯和谷中十幾個最熱血的年輕人,便已早早地聚集在了這里。

他們赤著腳,踩在微涼濕潤的泥地上,

按照李慕白那日演示的極其緩慢、如同云卷云舒般的動作,笨拙而專注地練習(xí)著。

“身如流云…意隨風(fēng)動…” 阿壯緊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身體極其緩慢地向前“飄”出一步。這一步踏出,身體微微晃動,

遠不如李慕白那般舉重若輕、點塵不驚,落腳時甚至帶起了一點泥水。但他毫不在意,

調(diào)整呼吸,努力回憶著李慕白指尖牽引冰雪微粒時那圓融流轉(zhuǎn)的意境,又緩緩抬起手臂,

在身前劃過一個歪歪扭扭的圓弧。其他人亦是如此。動作或快或慢,或僵硬或搖晃,

如同蹣跚學(xué)步的稚子,對著空氣笨拙地“推”、“引”、“轉(zhuǎn)”、“化”。沒有凌厲的招式,

沒有剛猛的勁力,只有一種近乎笨拙的模仿,模仿著那天地間無形的“氣”的流動。

谷中其他藥農(nóng)路過,看到這一幕,往往忍不住搖頭失笑。有人打趣道:“阿壯,

你們這是練的什么功夫?跟喝醉了酒似的,軟綿綿的,能打得跑賊人嗎?

” 更有老藥農(nóng)憂心忡忡地低聲議論:“李先生本事是通天,可這…這練法,

連只兔子都抓不住吧?”嘲笑和質(zhì)疑如同山谷里的風(fēng),從未停歇。

少年們的臉上時而閃過羞赧和動搖,但看到石上那深深刻入的“逍遙”二字,

想到那日李慕白指尖牽引冰雪的神跡,眼神便又迅速變得堅定起來。他們咬緊牙關(guān),

不再理會旁人的目光,只是日復(fù)一日,迎著晨光,對著那方大石,

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那些緩慢而看似毫無用處的動作。李慕白依舊住在谷深處的草棚。

他很少直接指點這些年輕人具體的動作,更多的時候,他只是遠遠地站著,

或是坐在那塊刻字的大石旁,如同一個沉默的旁觀者。他的目光并不銳利,

卻仿佛能穿透少年們笨拙的表象,看到他們體內(nèi)氣息那極其微弱、如同游絲般的變化。

這一日,阿壯在練習(xí)那“引”字訣時,手臂劃出的圓弧比往日順暢了一絲,雖然依舊生澀,

但身體重心卻似乎更穩(wěn)了些。李慕白原本微闔的眼簾,極其細微地抬了一下。

他走到阿壯身邊,并未說話,只是伸出食指,極其緩慢地點在阿壯微微起伏的腰眼處。

指尖并未用力,只是輕輕一觸。嗡!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氣流感,

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瞬間從接觸點擴散開來!

阿壯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順著李慕白的指尖注入自己體內(nèi),瞬間貫通了腰脊,

原本有些滯澀的氣息豁然一暢!他下意識地隨著那股暖流的引導(dǎo),再次劃出那個圓弧!

這一次,動作竟比方才流暢自然了數(shù)倍!手臂劃過空氣,帶起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氣流!

雖然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但阿壯清晰地感覺到了!手臂仿佛不再沉重,

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柔地托著、引導(dǎo)著!“氣…氣!李先生!我…我感覺到氣了!

” 阿壯猛地睜開眼,激動得滿臉通紅,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他死死盯著自己的手臂,

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軀,而是蘊藏著天地奧秘的神器!這一聲驚呼,

如同驚雷在少年們中間炸響!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難以置信地看著激動得渾身發(fā)抖的阿壯,

眼中爆發(fā)出強烈的羨慕和更加熾熱的光芒!李慕白收回手指,臉上依舊是那古井無波的平靜,

只對阿壯微微頷首:“心…靜…勿…躁…循…此…而…行…”他不再多言,

轉(zhuǎn)身走向山谷深處。阿壯如同得了無上至寶,拼命壓抑著狂喜,閉上眼睛,

全身心地沉浸在那股微弱氣感帶來的奇妙體驗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那個簡單的圓弧動作,

動作一次比一次流暢自然。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看到阿壯真的捕捉到了那玄之又玄的“氣感”,其他少年如同打了雞血,練習(xí)得更加瘋狂。

山谷的清晨,不再只有笨拙的動作,更多了幾分屏息凝神、努力感應(yīng)體內(nèi)氣息的專注與執(zhí)著。

春風(fēng)不僅吹綠了藥王谷,也吹開了通往山外的驛道。沉寂了一冬的商旅開始活動,

馬蹄聲和車轱轆聲再次打破了山野的寧靜。幾匹馱著藥材和山貨的健騾,

在一隊行商的驅(qū)趕下,吱吱呀呀地行走在通往藥王谷的山道上。為首的商人姓王,

常年來往于此,收購些谷中特有的草藥。他一邊驅(qū)趕著騾子,

一邊和旁邊的伙計閑聊著谷中的情形,語氣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袄贤躅^,聽說了嗎?

”旁邊一個同行的年輕行商,臉上帶著幾分神秘和興奮,壓低聲音道,“前些日子,

這山里可出了件大事!兇名赫赫的‘碎星指’莫問天,栽了!”“哦?”王姓商人一愣,

“那老魔頭?栽在誰手里了?官府圍剿?”“嗨!官府哪抓得住那種高手!

”年輕行商眉飛色舞,“聽說就在前面那個藥王谷!莫問天帶著人進去搶東西,

結(jié)果踢到鐵板了!被一個住在谷里的高人,空手!空手就接住了他的碎星指!

然后像扔破麻袋一樣,隨手一揮,就把那老魔頭砸進了墻里!肋骨斷了七八根,

一身武功全廢了!現(xiàn)在還被藥王谷的人捆著當苦力使喚呢!”“空手接碎星指?!

”王姓商人倒吸一口涼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這怎么可能?莫問天那雙指頭,

可是能洞穿鐵甲的!空手接???那…那得是什么境界?”“誰說不是呢!

”年輕行商拍著大腿,“消息都傳瘋了!現(xiàn)在道上都說,這窮山溝里藏著位神仙!

那高人出手時,連劍都沒用!據(jù)說身形快得像鬼魅,氣息飄渺得像山里的云!

莫問天在他面前,就跟個三歲娃娃似的!”“劍都沒用…”王姓商人喃喃道,

臉上充滿了敬畏與神往,“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江湖上何時出了這等人物?

連‘劍魔’李慕白當年,也沒聽說能空手接下碎星指啊…”“李慕白?那是老黃歷了!

”年輕行商撇撇嘴,“‘劍魔’都銷聲匿跡快十年了,誰知道是死是活。這位高人,

可是活生生的!聽說就在那藥王谷里住著,也不顯山露水,平日里就跟個普通采藥人似的。

嘖嘖,這才是真人不露相?。 鄙剃犜谏降郎蠞u行漸遠,議論聲也隨風(fēng)飄散。然而,

關(guān)于“藥王谷神秘高人空手廢碎星指”的傳聞,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漣漪,

正以驚人的速度,隨著商旅的馬蹄、江湖人的口耳,向著更廣闊的世界擴散開去。數(shù)日后,

華山之巔,解劍巖畔。此處視野開闊,怪石嶙峋,勁風(fēng)呼嘯,卷動著翻騰的云海。

平日里罕有人跡,此刻卻聚集了七八位氣度沉凝、服飾各異的人物。他們或僧或道,

或儒生裝扮,或勁裝短打,個個眼神銳利,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都是內(nèi)家修為精深的高手。

正是當今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七大門派派出的代表。風(fēng)聲獵獵,吹動著他們的衣袂。

眾人沉默地圍坐,氣氛凝重得如同山巔凍結(jié)的寒冰。消息,諸位都收到了吧?

” 一位身穿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的老者率先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風(fēng)聲。

他是青城派長老,清虛子?!翱帐纸铀樾侵浮伲么蟮目跉?!

” 旁邊一位身材魁梧、滿臉虬髯的壯漢甕聲甕氣地哼道,他是嵩山派副掌門,

“開碑手”石鎮(zhèn)岳,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屑,“莫問天那老小子雖不是什么好東西,

但那雙指頭的功夫,確是實打?qū)嵉挠?!空手接?怕是謠傳吧!”“石兄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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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0 13:58: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