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的咆哮在山谷間來回沖撞,帶著天罰的余怒??諝獬翋灥灭こ恚?/p>
混雜著令人作嘔的焦糊氣味,那是被極致高溫瞬間汽化后的異類殘骸分子,
又被狂暴的雨點拍打回冰冷、死寂的泥沼里。雨水砸在漆黑的焦土上,呲呲作響,
卷起縷縷刺鼻的淡藍輕煙。這片不久前還涌動著駁雜神魔氣機的污穢之地,
正被名為“清洗”的天道規(guī)則強行熨燙平整。滄溟霓站在傾盆暴雨的中心。
圣潔的神輝從她體內(nèi)流淌而出,撐開一個干燥無塵的球體領(lǐng)域,
隔絕了骯臟的泥點和充滿腥氣的煙霧。雨水在她神輝的球壁外爆開,碎成微小的晶粒。
她冷玉般的面容在神光映照下,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古井之水。
一件素白得驚人的長袍覆蓋著她修長的身軀,寬大的袖口和衣袂無風(fēng)自動,
翻涌出雪山之巔的寒意。袍服表面流動著極淡的、如同初生星云般的光暈紋路,流轉(zhuǎn)不息,
所經(jīng)之處,空間的規(guī)則似乎都在微微波動。她的長發(fā),雪緞般流瀉,色澤卻更勝新雪,
泛著近乎透明的冷光,幾縷發(fā)絲垂落額前,在那白發(fā)的深處,
竟游走著極其纖細、幾乎不可察覺的鮮紅紋路,如同被凍結(jié)在冰層下的活火山熔巖,
一閃即逝。她足尖懸浮,離地被污血浸透的焦黑泥濘一指之隔。
那雙本該盛裝著無盡星辰或者憐憫眾生的眼眸里,此刻沒有任何焦點,
視線穿透了傾瀉的暴雨,穿透了蒸騰的水汽,
毫無感情地掃視著腳下這片被“凈化”過的大地。焦黑混雜著暗紫的血污,
散落的碎裂骨骼間或閃爍著微弱的異光。一只扭曲的、覆蓋著黯淡鱗片和破碎皮膜的斷爪,
孤零零地躺在離她不遠的泥坑里,指節(jié)扭曲指向灰暗的天空,
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凝固在利爪尖端的暗色血塊。她漠然地抬起手,指尖在虛空中輕輕點過。
每點過一處,對應(yīng)的那片焦土之上,便瞬間掠過一道無法形容的無形波瀾,沒有聲音,
只有空間極細微的漣漪蕩漾開。漣漪過處,無論是殘存的碎骨、干涸的血跡,
還是混雜其中的、蘊含著微弱不潔能量的邪物粉塵,甚至那片土地本身所攜帶的污染氣息,
都在轉(zhuǎn)瞬間被徹底抹去,還原為最純凈、仿佛從未存在過的空白?!笆?。
”滄溟霓清冷的聲音毫無起伏地報出一個數(shù)字,是確認清除的序號,
也是向那高渺不知處“天道”提交的進程報告。指尖在虛空移動,動作精準(zhǔn)、高效,
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在擦拭一件價值連城的玉器,只是這擦拭的結(jié)果,是存在的徹底湮滅。
指尖所過之處,唯有虛無。這片山谷的污染源已被雷霆犁過幾遍,殘余的碎片雖然頑固,
但數(shù)量已然銳減。她步履從容地在焦土之上懸浮移動,指尖點過之處,焦黑化為蒼白,
污穢歸于潔凈。一道新的、幾乎被淤泥完全掩埋的痕跡出現(xiàn)在她視線邊緣的洼地里。
像是某種纖細堅固的物體,被巨力拍入泥沼后的印痕。印痕旁,
散落著幾片細微的、近乎透明的琉璃質(zhì)碎片,碎片邊緣極其銳利,
上面附著著極其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法則波動,與那些被徹底毀滅的污穢截然不同,
顯得異常純粹,卻又支離破碎。滄溟霓的目光,第一次出現(xiàn)了實質(zhì)性的停頓。
那純?nèi)坏奶摕o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扯,驟然停駐在那片泥濘洼地邊緣。殘破的印記,
是某種規(guī)則造物解體后留下的法則傷痕。幾片琉璃碎片,
內(nèi)里還封存著極其微弱卻精純的能量回路……這不是雷霆清洗留下的殘渣。
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波動從那片散發(fā)著污濁氣息的泥濘深處逸散出來。
微弱到幾乎等同于虛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屈,
一種強行凝聚著即將徹底潰散的生命烙印的執(zhí)拗感,像被踩碎在污泥里的星辰碎片,
固執(zhí)地發(fā)出最后一縷冷光。這波動與周圍濃烈的死亡污穢格格不入,帶著……掙扎的味道。
她的心念微動,無聲無息地懸浮過去,離那洼地僅一步之遙。神輝領(lǐng)域安靜地籠罩著一切,
隔絕了冰冷的雨水。她的視線穿透了那層薄薄滑落的污泥,
落在一小塊尚未被徹底掩蓋的物體上。顏色是介乎于霜雪與秘銀之間的奇異冷灰,
在污泥的背景里微弱地反著一點光。滄溟霓垂下眼瞼,
覆蓋著霜雪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她沒有用神輝去驅(qū)散污穢,
反而屈起那無瑕的食指關(guān)節(jié),像一個好奇的凡人孩子俯身撥弄溪邊的小石子,
輕輕探出神輝領(lǐng)域,毫無避諱地觸碰了那冰冷的、沾滿腐臭泥漿的地面。
指骨精準(zhǔn)地壓住了那片冰冷物件旁邊的污泥,微微用力——不是碾壓,而是像翻開書頁一樣,
將覆蓋在上面的淤泥向一側(cè)刮開。污泥向一側(cè)翻開,露出了更多的細節(jié)。
那是半張嵌入地面的面具。冰冷堅硬的材質(zhì),邊緣早已碎裂不堪,呈現(xiàn)出不規(guī)則的鋸齒狀。
但最觸目驚心的并非面具的殘破,而是面具之下所遮住的——不,
是面具之下那尚未徹底被污泥掩埋的……臉。一片被撕裂的、沾著泥污的皮膚上,
殘留著幾道深可見骨的裂痕。裂痕深處卻沒有尋常的血肉,
而是某種介于晶體與玉石之間的奇異質(zhì)感,
斷口處還在極其緩慢地、艱難地流淌著極其稀薄的無色粘稠液體——像是不再鮮活的淚,
帶著一種即將凝固的、黏稠的悲哀。順著面具下露出的那一點點縫隙,
滄溟霓冰封般凝定的視線,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裂開的皮膚邊緣之下那深藏的紋理。
一道細微的、幾乎被污泥徹底涂蓋的脈絡(luò),沿著那道可怖的裂痕邊緣頑強顯現(xiàn)。
那脈絡(luò)的形態(tài)超越了凡俗的認知,它不是血筋,亦非仙筋道骨,
那是一種介于實質(zhì)與法則之間的存在,是秩序的骨骼在現(xiàn)實投射下的殘骸。
屬于造物底層邏輯的一部分,卻在此刻顯出一種匪夷所思的斷裂狀態(tài),
如同精美水晶被打成了無法彌合的碎末。紋路的碎片,在污泥和裂痕的縫隙深處,
折射出一星半點被強行撕裂、被黑暗淤泥圍困的星光。
完美的規(guī)則載體……卻被生生摧毀成了這樣的形態(tài)?
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在滄溟霓眼底深處暈開。像是極寒的湖面下,有巨大的暗涌無聲地啟動。
她的指尖離開那片污濁的泥沼,沒有沾染上一絲一毫的臟污,仿佛剛剛觸摸的并非穢物,
而是一塊等待清洗的璞玉。她懸浮著的腳尖,極其罕見地,踏上了這片充滿死亡氣息的焦土,
在神輝隔絕下,未曾沾染半分。她微微彎腰,伸出雙手,
一手穩(wěn)穩(wěn)托在那片冰冷面具的邊緣下方作為支撐,另一手極其小心地拂過嵌入泥沼的地面。
沒有使用任何神術(shù)或法則的力量進行切割或搬運,她的指腹輕輕貼住冰冷的泥土,
指尖蘊著純粹到了極點的生機神力,無聲地融入泥層,消弭了泥土本身微不足道的粘滯力。
如同捧起一塊易碎的薄冰,極其輕柔,極其緩慢地向上托舉。淤泥緩慢地向后退去,
與那冰冷的灰色“軀體”輕柔分離,剝離處殘留下一道濕漉漉的淡痕。
一個勉強勾勒出的、屬于人類的輪廓從污濁中顯露出來。瘦削得只剩下框架,
雙臂以一種扭曲的、極不自然的方式反折壓在身側(cè)泥里,斷裂得不成樣子。胸口深陷,
能看到幾段形狀怪異的骨茬尖刺穿透了灰色的、像是某種劣質(zhì)布料又似凝固膠質(zhì)的皮膚。
殘破的左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膝蓋以下的部分像被擰斷的柳枝,
僅剩一小段扭曲變形的腿骨頑強地連在殘軀上。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支離破碎。
滄溟霓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也似乎全然無視了那超越凡俗承受極限的可怖傷勢,
仿佛在清理一件古老而殘損的珍貴藝術(shù)品。她的神輝流轉(zhuǎn)起來,不再僅僅是防御隔絕,
而是化作極其精密的“網(wǎng)”與“刃”,
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少年身體與淤泥粘連處的每一處阻礙。發(fā)著微光的網(wǎng)線,
切斷了纏繞在傷口里的草根和頑強的淤泥微粒,神力構(gòu)成的無形之刃,
溫柔地分離出那些強行嵌進皮肉甚至骨骼縫隙的污穢雜質(zhì)。
最后一點沾附在少年斷裂手骨上的污泥簌簌落下。此刻,
她雙手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懸停在這具幾乎不成形的軀體兩側(cè),
仿佛在隔空支撐著一件隨時會崩解的琉璃造物。她審視著自己掌中的“殘片”。雨還在肆虐,
打在神輝領(lǐng)域的外殼上,爆裂成粉末般的白霧。但在這片神性領(lǐng)域之內(nèi),
只有靜謐和對峙般的審視。她掌心微微收攏,一縷溫潤的白芒從指尖溢出,
如同帶著體溫的月光,緩緩注入那截破損最嚴(yán)重的脊骨區(qū)域。
那是這碎片唯一的核心動力源殘留點。光芒流轉(zhuǎn),試圖深入那斷裂如亂麻般的法則紋路深處,
探尋一絲半縷的生命反應(yīng)。然而,當(dāng)那一縷溫和的神力觸碰到少年體內(nèi)深處時,異變陡生!
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大“空”和“渴”,像是早已干涸億萬年的死亡深淵突然活了過來,
瘋狂地反向撕咬過來!滄溟霓指尖的光芒劇烈地一暗!
那溫柔流淌的、足以滋養(yǎng)一個小世界生機的神性光流,竟如冰消雪融般,
被少年體內(nèi)那個恐怖的黑洞以貪婪到極點的姿態(tài)吞噬一空!不只是吞噬,
更伴隨著一股冰冷到極點的狂暴撕扯之力,
試圖將她維持著神域穩(wěn)定、甚至自身神格運轉(zhuǎn)的根本法則核心都強行扯離身體!
深淵般的饑餓感通過她探出的神力直接撞入她的神念!那不是有意志的攻擊,
更像是一種純粹的、對“存在”本身的吞噬本能!滄溟霓維持著托舉的姿態(tài),
懸浮于冰冷的焦土之上,眼神深處那千年寒冰般的平靜第一次被徹底撕開!不是驚怒,
而是一種純粹的、幾乎令神魂震顫的……驚異?這碎片,竟然能吞噬神力?!
連帶著那殘缺的法則核心載體本身帶來的震驚,此刻被這饕餮般的本能更徹底地點燃!
神輝領(lǐng)域在無人能見的微觀層面劇烈震顫了一下,隔絕外部暴雨的界壁瞬間黯淡數(shù)分,
顯示出內(nèi)部神力流轉(zhuǎn)受到的巨大擾動。滄溟霓微微調(diào)整了一下指尖的力道,
那縷被吞噬殆盡的神力光絲斷然熄滅。但僅僅是一瞬的接觸,
那足以吸干一片汪洋的、源自殘軀本能的反向索取已然讓她洞察。
這是……在虛耗神力的絕境中,身體和殘存神性被迫點亮的毀滅性求生的天賦?
一種……連她都未觸及過的吞噬法則!她緩緩收回了那剛剛被貪婪“啃噬”過的手。
神念掃過指尖,一絲細微、冰涼、帶著無盡饑渴的法則殘余還在她探入的神力通道深處徘徊,
如同跗骨之蛆。滄溟霓非但沒有震怒,眼底那層冷漠的堅冰卻在飛速消融、翻涌、裂變。
她那完美得沒有一絲漣漪的唇角,第一次,
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其細微、卻帶著打敗性意味的弧度。多么……令人興奮的“劣質(zhì)品”。
她不再試探。意念流轉(zhuǎn),純粹的念力取代了神力的直接接觸,
裹挾著那具破碎不堪的冰冷殘軀,如同運送世上最精細的琉璃器皿般懸空浮起。
她沒有選擇任何神圣祥瑞的術(shù)法光華作為路徑,腳下神輝領(lǐng)域無聲地彌漫、沉降、重組。
那些被她凈化為純白的焦土區(qū)域,其精純的能量與空間粒子被瞬間抽取、粉碎、重構(gòu)。
一個完全由流動的冰冷光芒組成的、三指寬的精致橋梁在她足下瞬間凝成。它不是飛行,
更似空間在腳下折疊、延展、重塑。滄溟霓踏上光橋,托舉著她的“殘片”,一步邁出。
光橋在身后瞬息湮滅無蹤,前方的空間卻在神念開辟下自然形成新的落腳點。
她行走在暴雨傾盆的山谷廢墟之上,身影卻融入一種絕對的靜謐與超然,
仿佛置身于獨立的時間之外。雨水狂暴地敲打著她身側(cè)無形的壁壘,水珠爆碎成霧,
卻連她一絲衣角都無法浸潤。焦土與毀滅被無形的高墻隔絕在外,
只有托在她面前、懸浮于神光牢籠般空間場中的那個破碎灰色輪廓隨同移動。神域。
一座巨大的白玉浮島懸浮于空無一物的幽暗界域之中。看不到天頂也望不見邊界,
只有永恒的、仿佛來自鴻蒙之前的微光充溢著每一寸空間,讓視線落在浮島上時,
呈現(xiàn)出一種超越塵世的清澈和干凈。浮島的中心是一座大殿。墻壁高聳平滑如鏡,
找不到一絲接縫或雕刻的痕跡,材質(zhì)似晶非晶,似玉非玉,只是純粹的“白”與“凈”,
流淌著無意識的微光。空間在這里被規(guī)則凝固,時光似乎放慢了億萬倍的流逝速度,
凝滯如同永恒。滄溟霓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大殿邊緣一處露天的庭院里。庭院沒有墻壁,
只有低矮的玉欄象征性地劃分著空間。地面是整塊的、溫潤的無瑕白璧。她停下腳步,
懸浮于白璧之上。在雨夜廢墟中顯現(xiàn)的吞噬神力已消失不見,
現(xiàn)在包裹著那團破碎灰色物體的,是一片純粹由光芒構(gòu)成的半透明平臺。
平臺懸停在光潔的玉磚地面一尺之上。神念流轉(zhuǎn),白璧地面無聲下陷、溶解、重塑,
很快生成一個形狀規(guī)整但極其巨大的凹陷,像精心打造的模具。緊接著,
庭院上空原本空無一物的空間發(fā)生了奇異扭曲。沒有風(fēng)聲,沒有光芒驟亮,
只有一種無形的“質(zhì)地”被更強大的意志修改的微妙顫栗。
大片深邃到仿佛能吸收光線的奇異金屬從虛空中涌現(xiàn),沉重得讓空間都在呻吟。
它們沒有熔爐煅燒的痕跡,
是純粹的、被強大神力直接從本源概念“金屬性”中抽取并強行具象化的玄鐵礦母。
這些足以作為至尊神器基底的沉重金屬塊并未停留,
而是在滄溟霓純粹的意志指令下迅速液化、流淌、塑形。黑沉沉、泛著冰冷光澤的液態(tài)玄鐵,
精準(zhǔn)無誤地落入地面那個凹陷的方池之中。嗤——高溫金屬與白璧接觸卻沒有絲毫破壞玉質(zhì),
液體玄鐵迅速冷卻凝固,
變成一池與玉池嚴(yán)絲合縫的、閃爍著幽暗星辰碎屑光澤的金屬實體池。邊緣銳利如被切割過,
池面平整如鏡,倒映著上方懸浮的光臺。滄溟霓注視著那凝固的玄鐵池。池底、池壁,
那些流動時自然形成的、深邃奇異的天然凹槽與紋路,在她眼中再次被賦予了神性的定義。
每一道紋路,此刻都被她的意志注入全新的法則脈絡(luò),
成為神血運行、靈力轉(zhuǎn)化、法則禁錮乃至生命力汲取回環(huán)的復(fù)合樞紐。最后一步。
她的指尖凌空點向那懸浮平臺上的殘破軀體。包裹著他的光罩消散。
那冰冷、破碎、充滿死亡裂紋的身體,帶著雨水泥濘的微末痕跡,
無聲無息地落入那精純玄鐵鑄造的方池之中。沉靜的玄鐵池面蕩開極其輕微的漣漪,
很快恢復(fù)為冷硬的鏡面。他陷落進去,如同沉入一口漆黑深不可測的棺槨。滄溟霓垂眸,
指尖在懸停的虛空中輕輕劃過。一點白芒在她指尖凝聚、拉伸、變形,
最終凝固成一枚細長尖銳的針。針身內(nèi)部流動著熔金般的神性微光。
針尖銳利得讓凝視它的視線都感到一絲莫名的刺痛?!叭萜鳌枰▌t的‘引信’。
”她低語。針尖下移,精準(zhǔn)地懸停在那少年胸口正上方。
那布滿裂痕、微微塌陷、深可見骨的胸膛區(qū)域。
針尖毫無阻礙地、仿佛刺穿一層薄紙般刺入那片死寂的晶體狀組織。沒有血流滲出。
針尖沒入寸許便止住。滄溟霓握著針尾,手腕穩(wěn)定地懸停不動。隨著針刺,
那針身上流淌的熔金光芒,開始如活水般沿著神針的軌跡,極其緩慢、極其克制地,
注入那破碎冰冷的軀體內(nèi)。這是純粹的法則神血,是她自身生命精華所凝。
幾乎在神血滲入的剎那,一股比在泥沼中強烈百倍的反噬沖擊順著神針倒卷而上!
巨大的空無感瞬間吞沒了她的感知,刺骨的冰寒如同無數(shù)倒鉤深深刺入她的神血源頭,
仿佛要將她的一切存在都從那神針作為通道強行撕扯過去。是那吞噬本能在貪婪地吮吸!
玄鐵池中,那殘軀微微痙攣了一下,極其微弱,卻像一尾瀕死魚類的最后掙扎。
伴隨著這個動作,
一聲模糊的、壓抑到極致、仿佛從破碎氣管深處強行擠壓出來的細微抽氣聲,
在死寂的神域庭院中響了一下。如同冰面下最輕微的裂縫崩開聲響。那聲音微弱得近乎虛幻,
卻像一把無形的冰錐,
瞬間鑿穿了滄溟霓神軀內(nèi)維持了千萬年、早已堅不可摧的某種絕對冰冷的東西。她的心臟,
在這一刻發(fā)出了一個清晰可聞的碎裂聲響。滄溟霓握針的手指驟然收緊了。
不是為了抵抗那股反噬性的吸扯之力——相反,她維持著那針尖刺入寸許的姿態(tài),
將一股更精純、更渾厚的神血洪流,順著針體強行灌入少年那殘破的軀骸深處!
神血奔涌如星河,被玄鐵池底刻畫的法則脈絡(luò)轉(zhuǎn)化為無形但更猛烈的力量風(fēng)暴,
強行沖擊著少年體內(nèi)那干涸龜裂的、屬于他“存在”根基的法則核心碎片。不是為了修復(fù)。
而是用磅礴的神力洪流,強硬地重新“點燃”那深淵般吞噬本能的熔爐!玄鐵池內(nèi),
那軀體驟然僵直,如同被億萬伏特電流瞬間貫穿!全身每一處微小的裂痕,
每一塊畸形的骨茬,都開始瘋狂地噴射出細微的光流線條——那不是少年本身的光,
而是純粹的神血在龐大壓力下試圖尋找任何出口宣泄的異象!
他內(nèi)部吞噬本能的巨網(wǎng)驟然張開,瘋狂捕食著這前所未有的狂暴能量!
“唔——”一聲更加清晰、帶著撕裂般痛苦的短促呻吟從池底滲出。
少年的眼皮劇烈顫抖起來,每一次試圖睜開都因痙攣而徒勞無功,
那緊閉的灰色眼瞼下卻亮起兩點針尖般的、瘋狂顫動的血色光芒。
咔……咔咔……細碎、令人牙酸的聲音從他斷裂的臂骨、深陷的胸骨處持續(xù)爆開!
那些扭曲的骨骼,在巨大的神血壓力和內(nèi)在吞噬法則的驅(qū)動下,
開始了極其痛苦的自發(fā)矯正與彌合!
碎骨片在皮肉下瘋狂移位、互相切削摩擦著尋找相對位置、試圖粘連固定!
整個玄鐵池都輕微震顫起來,池壁上鐫刻的禁錮法陣被強行激活,泛出赤金色的警戒光芒,
壓制著池中那狂暴紊亂的能量激流,阻止它逸散出來將這白璧庭院炸成混沌的碎末。
滄溟霓維持著刺針的姿勢,源源不絕地灌注神血。她居高臨下,那雙凍結(jié)星辰的眼眸深處,
終于燃起了一縷實質(zhì)性的、帶著毀滅性好奇的火焰。
她觀察著池中那掙扎扭動、骨骼刺穿皮肉又試圖彌合的可怖景象,
像是在欣賞一座瀕臨崩潰的火山噴發(fā)出焚毀一切卻又孕育新生可能的巖漿。
苦痙攣達到某個混亂巔峰的瞬間——一道毫無征兆、裹挾著天地初生般神圣氣息的金色雷霆,
毫無任何空間躍遷的過程,直劈向玄鐵池!更精確地說,
是劈向池中那個正在進行著違背天道常理“修復(fù)”的存在!雷光至純至圣,
蘊含著“歸零”的絕對意志。一只冰冷如玉、流淌著微光的手掌,
卻以一種絕對封擋的姿態(tài)提前出現(xiàn)在了金色雷光劈落的軌跡上!雷光炸開!
狂暴的電蛇瞬間攀爬吞噬了滄溟霓那抬起的整條手臂!將她半側(cè)身體都映成了純金!
然而那只抬起的手掌,卻如同宇宙間最穩(wěn)固的錨點紋絲不動。掌心微微凹陷,
仿佛握住了一顆超新星。那些攀爬暴走、足以瞬間蒸發(fā)星辰系能量的金色雷弧,
竟被她掌心的規(guī)則漩渦瘋狂抽吸、吞噬!
刺目的雷光在她白皙的指掌間閃爍、掙扎、最終被強橫無匹的規(guī)則之力粉碎、吸納!
只有細微的噼啪電流聲短暫響起。金色雷光崩解如碎裂的金沙,順著她的指縫緩緩飄散湮滅。
雷霆消散處,一道身影無聲顯現(xiàn)。玉冠束發(fā),身形挺拔如古松蒼柏,身著素樸白袍,
衣襟廣袖卻自然流淌著秩序的道韻輝光。容顏俊朗,眼眸如同融化的寒金,
深邃得仿佛能倒映整個規(guī)則之海。他懸浮于滄溟霓對面,與玄鐵池隔著一段距離,
周身縈繞著淡漠而宏大的威儀。
雙金色的眼眸掃過池中氣息依舊狂亂、但在神血灌注下生命烙印卻頑強燃燒起來的少年殘軀,
隨即落回滄溟霓身上,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皽驿槟?,”他的聲音沒有起伏,
如同玉石碰撞,“天衍臺感應(yīng)此處有‘異物’規(guī)則畸變,強行自穢濁血孽復(fù)蘇,
擾序之力暴漲,已生禍端之兆。此物源自穢壤,形骸碎裂,法則核心崩解如齏粉,
天道判定此為‘絕對殘次品’,需予即刻抹除?!痹捯袈湎碌乃查g,
那被神血重新點亮的玄鐵池劇烈震動了一下。池底那副仍在痛苦扭曲的殘軀,
似有所感地停止了彌合骨骼的動作,斷裂的雙臂猛地蜷縮,試圖更深地躲入冰冷的池底深淵,
仿佛那里才是唯一能隔絕毀滅之意的庇護所。灰色眼瞼下的兩點血色微光劇烈搖曳,
如同即將熄滅在狂風(fēng)中的殘燭。滄溟霓緩緩收回了抬起的、剛剛撕裂了天道抹殺之雷的手臂。
那被狂暴雷光洗禮過的手臂,此刻完好無損,膚色瑩白更勝初雪,連衣袖都沒有半分焦痕。
她的另一只手,依然穩(wěn)穩(wěn)握著那根刺在少年胸口的細長神針,神血的洪流依舊穩(wěn)定注入。
她抬起眼,迎上那道融金的審視目光。沒有預(yù)想中的冰寒對峙,也沒有絲毫解釋的意味。
“玄璣天尊?!彼_口,稱謂如同念誦一條無關(guān)緊要的神史條文,“你擋了我的光。
”平靜的語氣,陳述的事實——玄璣的位置恰好位于庭院唯一的微光源方向。
滄溟霓手腕的微光順著細長神針向下流淌,精準(zhǔn)地操控著神血壓進的速度與強度,
仿佛這才是她此刻唯一關(guān)心的事情,而懸在池邊的玄璣僅僅是陽光投射下的影子而已。
沒有解釋這“異物”的來源,沒有辯解他為何在池中,
更沒有一絲一毫對天道意志的敬畏或順從。她的態(tài)度清晰如水晶——此物屬于她,
處置權(quán)在她,輪不到天道指手畫腳。
玄璣天尊那融金般冰冷的目光在她臉上和她掌中的神針之間停頓了片刻。金色的眼瞳深處,
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類似困惑的波紋。
他的視線再次掃過玄鐵池中那仍在神血洪流沖刷下瀕臨崩碎的少年軀體。
“……神骨殘缺至此,法則核心已成散沙,縱使你以神血滋養(yǎng)強行聚合,本源已毀,
不可逆轉(zhuǎn)。此等形態(tài),乃無序之開端,混沌之幼芽。天道判其不存,自有其‘清濁’之理。
”他緩緩開口,話語依舊帶著天道規(guī)則的冰冷韻律,
像是在復(fù)述一條運行了億萬載的絕對真理,沒有任何可供商榷的余地。滄溟霓置若罔聞。
她甚至微微歪了下頭,如瀑的白發(fā)垂落一側(cè),清冷的視線專注地落在池中少年胸口的針痕上,
仿佛在欣賞一件稀世藝術(shù)品上最精妙的瑕疵。她空出的左手輕抬。虛空中,
幾縷細微的法則絲線被她隨手撥動。隨著她指尖的動作,玄鐵池底無聲變化。池底中央,
那承載著少年軀體的冰冷金屬區(qū)域緩緩升起一個微型平臺,
高度正好停在一個最便于她俯視觀察的角度。池壁上那些深邃隱秘的法則符文流轉(zhuǎn)變幻,
地投射在池底升起的微型平臺外側(cè)——一幅動態(tài)的、破碎星辰般的結(jié)構(gòu)圖在她面前徐徐展開。
那些代表著破碎法則核心的碎片節(jié)點,被一股暗紅色的、源自滄溟霓神血的力量強行黏合著,
艱難地維持著“存在”的形態(tài),核心外圍不斷有暗金的“秩序鎖鏈”虛影生成又崩斷,
顯示著內(nèi)部結(jié)構(gòu)與天道排斥的激烈對抗?!翱?,”滄溟霓終于開口,
那清冷的語調(diào)里沒有反駁,沒有譏諷,反而帶著一種近乎純真的興味,
目光落在那不斷生滅的法則投影上,“他的秩序在崩塌,
又在神血與本能吞噬里強行重生……每一次坍塌都更趨向于一個未被定義的終點。
‘無序之開端’?玄璣,你的天道庫藏里,
真的錄盡了這破碎星辰每一次撞擊后可能誕生的新軌跡嗎?
”玄璣的目光在那副復(fù)雜而動蕩的法則投影上停留了一瞬。那雙熔金般的眼瞳深處,
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困惑。從未有神明,會為一個殘缺到如此地步的造物如此費神,
去剖析它的規(guī)則潰散與重構(gòu),如同在研究一顆注定湮滅的塵埃。更沒有任何神明,
會將天道的“清濁”準(zhǔn)則、將那不容置疑的“絕對殘次品”判定,如此淡漠而直接地?zé)o視。
滄溟霓指尖的神血光輝驟然明亮了一瞬!神針輕輕一旋。池中少年猛地弓起身體,
如同離水的魚,灰色的眼瞼徹底睜開!那雙剛剛睜開的眼睛,竟不是凡人的瞳孔虹膜,
亦非任何神祇蘊含規(guī)則的金眸神光。那里面是一片混沌的熔爐,無星無月的絕對虛空!
兩簇赤金的光焰毫無征兆地在他眼中炸開!那不是意志驅(qū)動,
更像極致的痛苦與混亂法則在體內(nèi)激烈沖突擠壓后產(chǎn)生的純粹能量流噴發(fā)!噗嗤!
那兩點激射而出的赤金光芒,如同兩柄剛從混沌熔爐里拔出的開天利刃,
帶著撕裂一切的鋒銳與混亂,直撲滄溟霓的面門!速度快到讓空間都來不及產(chǎn)生褶皺!
玄鐵池壁上的禁錮法印猛然爆發(fā)出刺眼的金光!
卻根本來不及阻擋這池內(nèi)法則沖突的直接宣泄!
神血構(gòu)筑的鏈接在這赤金光刃面前都顯得脆弱!金光倒映在滄溟霓無波的眼眸中。
她甚至沒有做出閃避的動作。
碎規(guī)則碎片凝聚而成、充滿混沌毀滅氣息的赤金光刃即將刺破她眼瞼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喀!
一聲極其輕微、清晰到令人心悸的斷裂聲。
一道無形無質(zhì)、卻散發(fā)著絕對終結(jié)氣息的“斷界”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距離她眼睫不到一指!
那兩道狂暴的赤金光刃狠狠撞在了這道無形“斷界”之上!光刃沒有爆開,沒有反彈,
而是像兩股狂暴的濁流匯入了更深邃的海洋,沒有激起一絲漣漪,就那樣……憑空消失了!
如同從未存在過!玄鐵池內(nèi),能量驟然失衡。赤金光刃消耗了太多從神血中強行掠奪的力量,
加上滄溟霓維持神針的瞬間力量傾斜,少年體內(nèi)的神血壓制出現(xiàn)了極其細微的松動。
池底平臺外環(huán)繞的法則結(jié)構(gòu)投影瞬間炸裂!無數(shù)混亂的碎片光影瘋狂閃爍、游移!
那剛剛睜開混沌眼眸的少年,身體猛地一震,
仿佛那兩道光刃的噴發(fā)耗盡了他拼湊起來的全部力量,眼中的赤金光焰驟然熄滅,
變回混沌的灰暗。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身體向后軟倒重重摔回冰涼的玄鐵池底,
眼瞼無力地垂下。一股灰敗的氣息肉眼可見地爬上他剛剛被神血修復(fù)的少許皮肉表層,
比之前更加慘淡。整個庭院陷入一片死寂。
玄璣看著池中迅速失去一切光輝、連生命烙印都變得幾乎無法感應(yīng)的存在,
又抬眼看向滄溟霓。她的臉龐映在玄鐵池壁的微光里,平靜無波,
仿佛剛才那致命的赤金光刃不過是錯覺。她收回了刺入的神針,
那細長的針體光芒黯淡了一些。滄溟霓緩緩抬起手,拇指與食指之間,
捻著一道極其細微、介于實與虛之間的赤金色光痕碎片,如同捏著一縷被截斷的陽光凝集物。
光痕碎片還在她兩指間微微扭動、掙扎,散逸出混亂、毀滅、饑餓又痛苦的波動。“看,
他傷了我?!睖驿槟薜穆曇羝降仨懫穑袷窃陉愂鲆患顚こ5氖虑?。
她的指尖輕輕碾過那道赤金碎痕。碎痕在她指尖無聲消散。
歸墟’的源初神祗的代價……”她垂眸看向池中那氣息徹底沉寂、仿佛已經(jīng)徹底死透的殘軀,
清冷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極其輕微的、不易察覺的漣漪,
如同冰面被最微小的一顆石子打破,“他恐怕支付不起。”她對著昏迷的池中之物低語,
姿態(tài)依舊淡漠超然:“所以,你得‘活’下去,慢慢還。”滄溟霓緩緩收回探向池底的手,
指尖不再有神血光流。她微微側(cè)身,終于將目光完全投向那懸浮在側(cè)、面色凝重的玄璣天尊。
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仿佛在進行一個天經(jīng)地義的宣告:“此物,歸我所有了。
”赤金雷光劈落后遺留的神力殘燼尚未完全消散,
一縷縷微不可查的金絲在玄鐵池壁上蜿蜒爬行,如同焦黑的裂痕。少年蜷縮在冰冷的池底,
死寂無聲,方才那短暫的、撕裂性綻放的生命之光已徹底熄滅。
有滄溟霓掌中那道被強行截斷、而后被湮滅的赤金色光刃余威所散發(fā)出的混亂痛苦法則氣息,
在死寂的神域庭院里留下了一道極其淺淡卻無法忽視的印痕。
玄璣天尊金色的瞳孔深處微微收縮。他視線從那歸于死寂的玄鐵池,
移向滄溟霓那只剛剛湮滅了足以毀滅小世界法則一擊的手,最后落回她的臉上。
那張完美、淡漠的神祇容顏,此刻依舊覆蓋著萬載不化的寒霜。
但玄璣那雙能洞悉世間萬象運行軌跡的眼眸,
卻捕捉到了潛藏在冰層下的東西——一種決絕的確認,仿佛剛才那一剎那的攻擊,
反而讓她徹底完成了對池中之物的所有權(quán)的宣告儀式。他的目光第一次出現(xiàn)了動搖,
那代表著純粹秩序的熔金色澤深處,蕩起一絲極其深沉的波紋,如同星云坍縮前的光暈。
他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
中的金玉質(zhì)感被一種更沉凝的東西取代:“‘萬象歸墟’的權(quán)柄……足以庇護‘異數(shù)’一時。
”他直視著滄溟霓那雙凍結(jié)星辰的眼,“但天道運轉(zhuǎn)自有其恒定軌跡。此物規(guī)則破碎,
法則根基無法重塑,反引無序吞噬本能,如同黑洞吞星,其存在本身便是不可控混沌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