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社婚姻登記處,易安安笑嘻嘻地拿著兩個紅本本出來。
一九七七年領結(jié)婚證還不需要照片,介紹信戶口本就行了。
但是占南徽是到嚴家村改造的壞分子,手續(xù)還要麻煩一點,有了村里的介紹信還要鎮(zhèn)子里審查,易安安在鎮(zhèn)子里鬧了一上午,說兩人早已經(jīng)睡在一起,都有孩子了,鎮(zhèn)子里對她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沒辦法才松了口,到了中午,如愿領到了結(jié)婚證。
易安安將那結(jié)婚證放在太陽底下看了一眼,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這一世,她終于不用嫁給嚴大寶了!
這一世,如果這個男人愿意,她會與這個男人好好過日子,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幸福。
“咕咕!”
“咕咕!”
二重奏響起來。
易安安回頭看了占南徽一眼,問道:“你餓了吧?”
占南徽的臉色十分不自然,低聲說道:“你跟著我,連飯都沒得吃!”
占南徽今天出來,沒上工,隊里就不管飯,就得餓一天!
易安安想了想,拉著占南徽就走。
易安安扯著占南徽到了村子的后山。
嚴家村后面是山,旁邊是小河,地理位置還算是不錯。
后山連著河那邊堤壩,有一座破廟。
廟是從上百年前就有的,但是這些年廟荒廢了,當時因為昨天是寒衣節(jié)這個特殊的節(jié)日,今日這廟里有些供品,是村里人偷偷供給去世的親人的。
這廟雖然破廢了,但是關于這廟的恐怖傳說一直在嚴家村流傳。
傳說這廟是雙人廟,就是村里死人,一定會死一雙的,第一個死了,第二個就會很快跟上,相差不會超過七天。
這些年雖然不讓拜了,但是村子里有人去世死亡,都是這樣的規(guī)律,所以在村中老人的心中,這破廟還是很有威嚴感。
易安安扯著占南徽進了廟,就看到那破敗的供桌上果真放著幾個果子,還有幾張大餅。
易安安上前,直接端過來,分給占南徽一張餅,自己也咬了一口。
是白面餅,可惜晾了一晚上,又冷又干,噎得慌。
易安安這一口下去,嚼了半天這才勉強咽下去,又咬了一口,嘴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有碗熱水就好了!”
占南徽看著女人的吃相,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竟然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來。
這些年,他被送到這鄉(xiāng)下,住豬圈,吃不上飯的時候就連豬食也吃,村里人嘲笑他,打罵他,他隱忍著,一個人也習慣了,如今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他的心一下子柔軟了一下。
這個女人剛才跟他領了證,是他的女人了!
只是天底下哪里有這么傻的女人,跟著他,連頓飯都吃不上。
“快吃啊,吃飽還要找地睡覺去呢!”易安安用手肘拐了拐占南徽說道。
“睡覺?”占南徽直覺地抱了抱胸口。
這女人,怎么張嘴閉嘴就是睡覺的事情?
易安安瞪他一眼:“你想啥呢,就是真的睡覺,咱們兩個,至少先找個窩住下來吧?”
易安安又咬了一口餅,一下子撕下來,腦袋猛地往后仰了一下,差點撞在后面的供桌上。
“飯都吃不飽了,還想這破事!”易安安鼓著腮幫子說道。
占南徽別過臉,臉色微微漲紅。
兩人正吃著干餅,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碚f話聲音。
“不好,來人了!”易安安抓起占南徽的手就趕緊往后跑,順便將剩下的一張大餅順走。
這廟還有個后門。
從廟里跑出來的時候,占南徽一邊跑一邊低眸望了一下女人的抓著他的手。
女人的手不大,很小,手掌有些粗糙,但是很有力氣,抓得他有些疼。
跑到河邊,確定后面沒人了,易安安這才放開占南徽,指了指河邊的窩棚說道:“正好,也到這了,進去看看吧!”
占南徽看著那窩棚一愣。
這窩棚是村里一個孤寡老人的,他住在這里看守堤壩,只要水位上漲,堤壩危險,就要回村報信。
“昨天他死了,這窩棚正好空出來!”易安安說道。
這事兒,易安安想得很清楚,幾十多年都沒有忘記,因為她嫁給嚴大寶,與這位老人去世,是同一天。
前世的時候,村長怕晦氣,沖撞,硬壓著這個老人的喪事不發(fā),這位老人就臭在了窩棚里,后來就隨便埋在了這河灘上。
易安安帶著占南徽進屋,果真看到老人躺在床上去世了。
“你去報告村里,我給老人換身干凈衣裳,如果村里沒人管,我們就將他埋了就行了!”易安安說道。
報告村子里,只是不想以后招惹上麻煩。
占南徽看了一眼這個窩棚,不大,但是還算是整齊,看得出來老人身前很愛干凈,而且有做飯的鍋碗瓢盆。
但是結(jié)婚就住在剛死過人的窩棚里......
“還不去?”易安安問道。
占南徽只得點頭。
這里,總比陰冷潮濕的豬圈好!
占南徽很快出門去,等他回來的時候,身后跟著村里的一個小會計。
小會計來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這下好了,還剩一個月的工資,不用發(fā)了!”
易安安立刻站起身來說道:“怎么不用發(fā),這老人的身后事不需要錢?”
小會計恨不得扇自己嘴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們?nèi)羰遣话l(fā)工資,我就將老人的尸體抬到公社去,讓人評評理!”易安安說道。
小會計皺眉,今天上午,易安安為了跟這個壞分子結(jié)婚,可是在公社鬧了一上午了,未婚先孕都不在乎了,若真是鬧起來,不定多么難看!
而且這人都死了,多晦氣??!
“行行行,就一塊二毛錢,我給你,你趕緊將人處理了!”小會計說道,拿出一個塑料袋來,數(shù)了半天,數(shù)了一塊二毛錢,塞在易安安的手中,“這以后可就兩清了,這人的后事你負責!”
易安安拿了錢,“好!”
小會計趕緊走了,生怕晚一步惹上晦氣。
易安安不怕,她一個從前世地獄般的生活里重生的人,現(xiàn)在的生活,已經(jīng)算是甜的。
易安安拉著占南徽將老人用席子卷了一下,安葬在沙灘里,然后簡單收拾了一下,讓占南徽將自己的鋪蓋搬過來。
等到占南徽抱著他唯一的一張破被子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窩棚大門上,竟然貼著一個紅色的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