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天清晨，天色還暗。一輛嘉陵70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駱家門口，車上綁了兩麻袋。
阿大穿了條別致的褲子，褲腿處寫了尿素二字，惹得不少羨慕的目光，他有些懷疑探頭問帶路的大隊長：“同志啊，你確定這是瘋子家？”
要不是收到了京市的電報，點名要見駱時宜一面，他也不會這么著急來下河村。
這次來，他還想請駱時宜幫個忙。
見遲遲沒有人出來，他有些懷疑大隊長帶錯了地方。
“呵，錯不了，你描述的人就住這?！贝箨犻L把豬圈的瘋女人安置好，老神在在卷起了煙：“十里八村就她瘋了，她昨兒還把女知青的眼睛打腫了，估計這會又去哪野了。”
他來是接駱時宜去上工的，結(jié)果撲了個空！
阿大越聽越不對勁，總覺得大隊長描述的更像他認識的那個暴力妮子，心里愈發(fā)不安了起來。
果不其然，越擔心什么越來什么，一道敞亮的聲音響起：“呦，二位這么早是來我家?guī)兔ρa狗洞的？”
兩人聞聲齊刷刷回頭看，駱時宜正扛了裝滿土的麻袋走來，雙眼放光的模樣活像白薅了兩個勞動力。
阿大一瞬間胡醍灌頂，反應(yīng)了過來：“瘋子指的是......你自己？”
“我可沒說，那是其他人強加給我的?！瘪槙r宜無辜的解釋，把麻袋的泥土倒出來。
阿大：“......…”
你也沒承認??！
思緒再三，他還是將電報信給了駱時宜，把設(shè)計圖賣出去的來龍去脈說一遍，斟酌道：“買主想見見你?！?/p>
他還想賄賂駱時宜呢！
“沒錢，不見?！?/p>
駱時宜將黃泥加水跟麥稈攪和均勻，把竹片塞他手里望向大隊長：“您老不去挖坑，找我有事？”
她記得前期準備工作都和大隊長說得一清二楚了，為了換那女人出豬圈，她還貢獻了一百塊給村里修發(fā)電房。
大隊長將在其他三個村子賣了一早上老臉，把借來的人事變遷記錄本從背簍拿出來遞給她：“你說的坑挖的差不多了，水泥我安排驢車去拉了，這記錄本早借早還?！?/p>
“還有，你瞧瞧誰來了？”他拿煙的手往門口，他婆娘扶了個目光呆滯的女人進來：“以后她就是老駱家的人了，改明兒我領(lǐng)你去公/安那落戶口，說明情況?！?/p>
“我問了村長，他說他不認識這個女人，更不知道叫什么，你給取個名字吧?！?/p>
大隊長也是很無奈，旁敲側(cè)擊村長許久，村長也不承認認識這個女人，更否認昨晚的打人的事，他也沒證據(jù)，只好作罷。
他也拜訪了村里的老人，也才知道豬圈里竟然還有住了人，這個女人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不知來歷，也沒個去處！
而這女人一開始還不肯出豬圈，見人就躲，還是他婆娘勸了很久才把人嗲出來。
女人一見駱時宜眼睛立刻亮了，像是恢復(fù)了神智：“寶寶…餓不餓??？”
嘿！
白撿一媽，還會關(guān)心她，駱時宜覺得這一百塊花的也沒那么心疼了。
“就叫駱曦吧，老駱家族又壯大一員了！”她興致沖沖的朝屋里喊了聲：“爺，我新娘來了，姓咱家的，單名曦字，你來認認人不？”
往事暗沉不可追，駱時宜愉快的拍板，從今天開始就是駱曦的新生日了！
在灶房的駱大國一聽這話，氣的揮了鍋鏟就走了出來想揍一頓駱時宜，目光在掃視到女人，渾濁的眼睛一滯，臉上閃過一抹難以置信，旋即悶聲道：“俺烙了餅，喊她進來對付一口?！?/p>
說完這話，他又回灶房了。
時隔多年，他也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再見故人！
大隊長意外駱大國的沒反對，見兩人沒起幺蛾子，當即帶了婆娘回去監(jiān)督發(fā)電房了。
為了避免生是非，造發(fā)電房這事村里沒個人知曉內(nèi)幕，都以為是糧倉賺公分，被駱時宜和大隊長瞞的死死的。
阿大剛把狗洞補上，對這發(fā)生的一幕愣愣得，他沒聽說過給自己找后媽的，更沒聽說過女兒給親爹娶媳婦的，嘴直問：“妮子，你爹知道你找后娘這事嗎？”
“還沒了，他躺烈士陵園呢，得燒紙錢通知。”駱時宜擰了干凈毛巾給駱曦洗臉，耿直道：“洞補完了，你怎么還不回鎮(zhèn)上？”
她笑著下了逐客令。
阿大震撼：“......…我還有事找你?！?/p>
他滴娘哩，就沒有這死妮子不敢干的事！
阿大想了想，還是把摩托車的上的麻袋扛了進來：“我想在鎮(zhèn)上開個修理店，邀請你技術(shù)入股。這是毛衣和毛線，本來以為......…”
以為駱家好歹有個正常的人，所有他帶了點織毛衣和繡花活的單子請駱家人織......算是賄賂......結(jié)果......年邁的爺、瘋了的后娘......…
他也不敢逼駱時宜見賣主了，知道這死妮子不好惹。
“開修理店是假吧？”給駱曦洗頭的駱時宜頭也不抬的戳穿他的心思：“我不干?！?/p>
她不相信一個干投機倒把的人，會看的上修理店的蠅頭小利呢？
“適合，我就知道您是聰明人！” 阿大殷勤給她遞去干毛巾，笑的特開心：“你難道不想治好你娘？帶你爺過上好日子？重新考大學(xué)？”
進了村，他就把駱家的事打聽了一清二楚了，得知了駱時宜是前幾年沒考上大學(xué)才瘋了。
他不信，駱時宜會放下這個執(zhí)念。
“只要你愿意技術(shù)入股，在鎮(zhèn)上讀書也方便，今年復(fù)習，明年參加高考！當然，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替你照顧！”
駱曦擦干頭發(fā)，安靜坐在一旁，拿了阿大帶來的雜志就看了起來。
阿大的話說到了駱時宜的心坎，望著駱大國的滿頭華發(fā)跟補了又補的衣服，松了口：“用不著你照顧，犯法的事我不干，利潤怎么分？”
顧瓊珍也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回來了，她也必須盡快帶爺爺和駱曦離開村里。
阿大伸出手比劃下，很有自知之明：“四六，你六我四。”
他的確看不上修理店的小錢，可駱時宜卻是能生錢的金娃娃，準備收一些家電殘次品給駱時宜修理，倒手一賣，可比他以前賺的多，到時候沒準等政策允許了，他還能下海開廠子。
更何況，修理店還能積攢人脈呢。
“口說無憑，我要簽合同。” 駱時宜提醒了句。
“成！”
阿大談成了，心里美得很，賤兮兮問了句：“就......還有最后一件事…，您會不會拆車？阿虎這次運貨出了點問題......當然，我給您付工錢......”
他有些忐忑，不知道駱時宜會不會答應(yīng)這件事。
“車在哪里？”
駱時宜算了下，發(fā)電房挖坑抹水泥最低也要兩天時間，見他這么懂事，她挺想用兩天時間表現(xiàn)一下自己大方。
“市里，您方便的話現(xiàn)在咱就走?！?/p>
H市有碼頭，有專門的貨運卡車供給百貨商店，可比這窮得蔫巴的鄉(xiāng)下繁榮多了。
駱時宜起身去跟駱大國商量，等駱大國同意她才點頭：“等著，我去開介紹信?！?/p>
在這個年代，出遠門坐車都得要介紹信，介紹信相當于后世的身份證，沒有介紹信就是黑戶。
“我替你開了?！卑⒋笤缇陀袦蕚?，一進村就找大隊長說明來意，順便替駱時宜開了介紹信：“修理工具我也替你準備好了?！?/p>
駱時宜拿了布袋和紙筆，把變遷記錄本裝上，反復(fù)叮囑在她不在的這兩天照顧好自己：“那走吧?！?/p>
駱曦忽然伸手攔住了她，指著雜志上一款開衫紅色毛衣：“寶寶，好看，媽給你織?！?/p>
駱時宜胸腔瞬間充滿無限暖意，點頭：“好，給爺也織一件?！?/p>
“這繡一件多少錢阿？”駱大國默默的把糧食塞進駱時宜包里，忽然問了一嘴。
他想給孫女攢錢，哪怕他百年后，駱時宜沒結(jié)婚，有錢依舊能過得很好。
“毛衣織一件兩塊，繡花一件七毛?！卑⒋蟮溃骸笆澹惴判?，我會把妮子當成自己妹子照顧，全須全尾把她送回來?！?/p>
駱大國不聽，依舊看著駱時宜坐上摩托，將一千塊塞進她手里，直到駱時宜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才慢慢的走回屋里，悄悄的用手背抹去臉頰的淚。
他的孫女長大咯！學(xué)會賺錢養(yǎng)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