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看了看手表，工作人員出聲訓(xùn)斥道：“上山下鄉(xiāng)是上面的規(guī)定，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去下鄉(xiāng)。
響應(yīng)國家號召，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努力建設(shè)我們的新農(nóng)村。
快帶著東西上車，晚了估計連座位都沒有了。”
凡是下鄉(xiāng)的知青，身邊都圍滿了相送的親人，每個人都是流著眼淚，眼睛里，滿是不舍。
只有權(quán)馨獨身一人，滿身朝氣，昂頭挺胸，大踏步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快步上了火車，權(quán)馨避開過道里的行李包裹，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還好還好。
打開窗戶，車廂里難聞的味道立馬清新了不少。
“看看那個小同志，人家沒有家人送，也知道下鄉(xiāng)光榮，去哪里都會發(fā)光發(fā)熱?！?/p>
有人看見了斗志昂揚的權(quán)馨，禁不住出聲夸贊了一句。
只是他們也都清楚，一旦下鄉(xiāng)，這些城里娃就要下地干活兒，會吃很多苦。
但這是對他們的一種鍛煉，沒人可以反駁。
就是下鄉(xiāng)的好多地方都很窮，不管去了哪里，要是沒有家里人接濟，怕是會吃了上頓沒下頓。
去年就有一個女知青被餓得全身水腫，熬了也就三個月，人就沒了。
所以，真正心疼孩子的有哪個不心酸？
只有那個孩子，身邊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真不知道她去了知青點要如何生存。
權(quán)馨卻覺得一點都不心酸。
她打開窗戶，呼吸著外邊吹進來的新鮮空氣，然后，伸長脖子看熱鬧。
離開車還有二十分鐘，她的心，早已飛到靠山屯了。
她知道，家人就在靠山村翻過山的那個勞改農(nóng)場里。
前世，她沒見過家人。
但這一世，她一定會護他們無憂。
且她也知道，再熬上兩三年，不管是牛棚里的人還是勞改農(nóng)場的人，都會有大造化的。
她現(xiàn)在還不知道家人是如何丟了她而后又成了趙玉華的孩子，但這一世，她一定會將所有的疑問都找人解答出來。
等收回目光，就看見對面坐了一個面容清冷，模樣出眾的女孩子。
權(quán)馨暗忖：她，也是重男輕女被推出來的？
像她這樣主動下鄉(xiāng)的，估計沒有。
女孩兒似是看懂了權(quán)馨的神色，語氣淡淡道：“還能在父母面前哭鬧的，倒也還好。”
她也想哭鬧一場的。
可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
她不能哭，也沒地方可哭。
因為哭，解決不了任何的事情。
女孩兒聲音很輕，似是在自言自語，眸光，卻有些游離。
她，還有前途嗎？
權(quán)馨沒有搭話。
這一看就是個有故事的人。
要是自己說錯話，揭了人家的傷疤就不好了。
這個年代，說多錯多。
陸陸續(xù)續(xù)又上來了不少的人，整個車廂頓時便擠滿了人。
尤其是硬座這邊，就連過道里都是扛著大包小包的人。
即將發(fā)車時，權(quán)馨的車邊跑來了兩人。
“小馨，可真讓人好找。”
是吳芳芳和趙娥。
兩人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她們將手里拎著的網(wǎng)兜從窗戶里塞給權(quán)馨，吳芳芳喘著粗氣道：“記著到了就來信。
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
遇事不要慫，太慫會吃虧。
想吃什么就買，我給你寄錢寄票。
小馨，我們永遠都是朋友，也是家人。
以后有機會回蘭市，就來家里住。
缺什么就告訴我，我和媽媽給你想辦法?！?/p>
兩個網(wǎng)兜，一個網(wǎng)兜里裝著一包大兔子奶糖，一斤紅糖，一斤白糖，一罐麥乳精，兩盒煉乳。
一個網(wǎng)兜里，是一套深藍色的棉衣棉褲。
“小馨，那邊冷，一定要注意保暖。
等冬季了，我讓媽媽再給你做床大棉被?！?/p>
權(quán)馨一時有些愣怔。
她沒想到，吳芳芳和趙姨會來。
火車緩緩開動，她想對吳芳芳說些什么，可喉嚨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堵得她眼睛生疼，染了紅。
她只能拼命揮手，半截身子都伸出了窗外。
吳芳芳追著火車拼命地跑，直到追不上，便蹲在地上，哭。
權(quán)馨收回手，將身子靠在坐背上，瞇上了眼眸。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關(guān)心她呢。
這份情，她會一直記得的。
“這位同志，你也是下鄉(xiāng)的知青嗎？”
有人問。
權(quán)馨睜開眼睛，情緒恢復(fù)如常。
她看向問話的女子。
梳著妹妹頭，齊劉海，長得嘛，還算順眼。
看似自來熟，十分天真，但不知為何，權(quán)馨并不喜歡她，但還是出于禮貌回了一句：“嗯，我是?！?/p>
“那你要去哪里插隊？”
“靠山村。”
“哇，那還真是太好了，我也在靠山村。”
那女生很是激動。
“終于有伴兒了?！?/p>
聽說是去靠山村，清冷女生看了一眼權(quán)馨，語氣依舊淡淡。
“你們好，我叫宋顏姝，也去靠山村?！?/p>
“你好，我叫權(quán)馨?！?/p>
“我叫王曉玲。
認識你們很高興，看來到了靠山村，我們就不怕那里人地生疏了?！?/p>
王曉玲看上去很是開心。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這時，一個聲音在她們耳邊響起。
確切地說，是沖著權(quán)馨說的。
“喂，你，你起來，我要坐靠窗戶的位置，我暈車?！?/p>
權(quán)馨轉(zhuǎn)頭，是先前那個抱著她媽媽哭得稀里嘩啦的女生。
權(quán)馨挑眉。
若是這人好好說話，讓給她坐在窗邊也不是不行。
可這人說話也太沒有禮貌了。
禮貌用語不會嗎？
權(quán)馨決定無視這般無禮的腦殘。
“喂，說你呢，你聾了？我要坐進去，你快起來把座位讓給我。”
女子的聲音有些尖厲，惹得全車廂的人都看了過來。
權(quán)馨冷眼看著她，然后拿出了自己的車票。
“麻煩看清楚，這是我的座位?！?/p>
沒有一點禮貌還想要她的座位，真是好大的臉。
“你.......”馬玉芳著實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年紀還沒有她大的女孩子居然會這么硬氣。
只是這人怎么這么沒眼色？
不就是一個座位嗎？讓給她怎么了？
“你這人怎么沒有一點眼色？
都是出門在外的知青，互相幫助一點怎么了？
我身體不好，你快起來，這邊還有個位置我留給你了，你還要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