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滕南星沒有忽略她眼里的愧疚,又看了一眼滕樹生消失的方向,心中了然:“都聽見了?”他問。
方雅眼睛看著腳尖,微微點頭:“嗯?!?/p>
滕家父母只剩滕南星這一個兒子,以前他是受過不少委屈,但以后滕家二老只會順著他,不管怎樣他們都是一家人,而她早晚是要離開這里的,不過她還是很感激滕南星能為她說話。
“跟你沒關(guān)系?!彪闲锹曇糁邢駧е?,“這是我和他們之間的事,你只需要配合我,其他的不需要操心?!?/p>
男人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仿佛在嘲笑方雅的自作多情,她輕嘆一口氣,擺正自己的位置:一顆滕南星和父母博弈的棋子。
可能是滕南星的話起了作用,白天錢英云依舊沒給方雅好臉色,但也沒像以前那么罵她。
晚上,方雅回屋關(guān)好門,打開自己帶來的包袱,從最里層拿出一個棕色錢包,錢包里是哥哥留給她的錢,13塊4毛七分錢,還有一些糧票,好幾張?zhí)瞧焙凸I(yè)票。
把錢和票來回數(shù)了好幾遍,方雅才咬牙從里面拿出三塊四毛七和幾張票,滕遠(yuǎn)志走之前也給了她50塊錢,但這個錢她不打算動,之前滕遠(yuǎn)志給哥哥交的100塊醫(yī)藥費也當(dāng)她借的。
一下子背了一百五十塊的外債,方雅嘆了口氣,決定明天就去找工作掙錢還債。
一夜好眠,第二天方雅起的很早。
天還灰蒙蒙的,滕家其他人還沒起床,方雅放輕了腳步,蹲在櫥柜前挑選食材。
之前滕樹生和滕遠(yuǎn)志兩個人有工資,滕南星雖然什么都沒有,但在鄉(xiāng)下也不需要家里接濟(jì),所以滕家的日子其實比大部分家庭都好過一些。
櫥柜中有米面,肉和蔬菜,還有兩斤掛面,方雅靠在柜門上,思索著自己會做什么。
她思考的太認(rèn)真,沒注意到隔壁房間門開了。
滕南星看了一眼旁邊緊閉著的房門,幾步來到來到櫥柜前,輕車熟路的準(zhǔn)備拿東西。
可昨天還能絲滑打開的櫥柜門,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下竟然沒打開。
“嗯?”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陰影中,他好像聽到了方雅的聲音:“那個,能讓我先站起來嗎?”
為了做飯的時候方便拿東西,又能保證自家東西不被偷走,錢英云把櫥柜放在了屋里,距離大門一米靠墻的位置,此時天還沒亮大門又緊閉著,半人高的櫥柜前一片漆黑。
也因此滕南星沒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方雅。
聽到方雅的聲音,他下意識的松開手,后退兩步,感覺心臟快從胸腔里跳出來了。
感覺到身后柜門上的力道消失,方雅才扶著它站起身,小聲問滕南星:“你怎么起這么早?”
擺正心態(tài)之后,方雅再面對滕南星時倒是沒有之前那么窘迫了。
“是不是餓了?”
滕南星臉上一貫冷硬的表情差點維持不住,以手握拳在嘴邊輕咳一聲,才借著她給的臺階點頭:“嗯。早上吃什么?”
方雅想了一下:“喝粥吧,你先等等,很快就好。”
她記得小時候保姆阿姨早上就會準(zhǔn)備粥和小菜,哥哥吃的多,還得再吃幾個包子才能吃飽。
看著滕南星高大的背影,方雅摸了摸口袋里的錢,她決定去買一點吃的,就當(dāng)感謝他昨天幫自己。
煮上粥,方雅揣著錢和糧票下樓,直奔國營飯店。
她剛離開不久,滕南星就來到灶前,把鍋蓋稍稍調(diào)整了一下位置,露出一條小縫,沸騰著的米湯終于安靜下來,不至于把爐子澆滅。
方雅來的早,國營飯店里還沒有坐滿,油條也還得等一會兒,她不想坐著干等,便鼓起勇氣問炸油條的大叔:“叔,請問您這兒缺人幫忙不?”
她雖然不會做飯,但洗菜備菜那些打下手的活她都能干。
大叔用長長的筷子給油條翻著個兒,抬眼看見個頂頂漂亮的年輕女同志,小姑娘衣服干凈整潔,人還有禮貌,跟他閨女差不多歲數(shù)。
他也樂意多說兩句:“姑娘,我這兒人手倒是不缺,不過我聽說后廚小劉回老家了,缺個洗菜切肉的,臨時工你能干不?”
方雅沒想到隨口一問真能有機(jī)會,趕緊點頭:“能干能干,大叔您真是個好人!”
油條大叔被她逗的開心:“這樣,你等十點的時候過來,直接去后廚找孫師傅,就說我讓你來的?!?/p>
“好,我一定準(zhǔn)時來,謝謝大叔!”方雅激動的道謝,又買了十根油條,一路小跑著回了家。
回到滕家,她第一時間敲響了滕南星的門。
“剛出鍋的,你快嘗嘗?!彼凵裰腥情_心,滕南星想不發(fā)現(xiàn)都難。
滕南星被她吸引,隨口問了一句:“這么高興?”
方雅用力點頭:“嗯嗯,我找工作有眉目了!”要是能成功被錄用,她就離自由更近一步了!
“你先吃點墊墊,我去弄一點小咸菜。”方雅說完也不管他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小菜。
滕家有腌好的芥菜疙瘩,她從缸里撈一個小的出來切成絲,倒了一點點香油,一頓簡單的早飯就做好了!
滕南星從十根油條里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將剩下的找了個盤子放在桌子上。
回房之后,他腦海中全是剛才方雅那亮晶晶的眼睛。
從下鄉(xiāng)回來,家里一直死氣沉沉的,他今天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動和鮮活,心思微動,他拿起畫筆在潔白的紙上留下一道道彩色痕跡。
畫畫是他跟姥姥學(xué)的,姥姥年輕的時候留過洋,最富裕的時候城里一半的產(chǎn)業(yè)都是她家的,只是后來聽到風(fēng)聲提前處理了財產(chǎn),跟姥爺隱姓埋名去鄉(xiāng)下做了一對平凡的貧窮夫妻。
當(dāng)時錢英云年紀(jì)小并不記得這些,因此也不知道父母的身份,她從來不聽姥姥的話好好學(xué)習(xí),加上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錢英云長這么大就只認(rèn)得自己的名字,而老兩口為了保護(hù)錢英云也一直瞞著她。
當(dāng)初滕南星愿意插隊下鄉(xiāng),也是因為能見到姥姥和姥爺,順便也能照顧兩位老人。
很快,畫板上出現(xiàn)了方雅那張明媚的臉,滕南星把畫拿下來,小心翼翼的與另一張畫放在一起,放進(jìn)衣柜最底層。
滕南星確定把畫藏好了才出去吃飯,一出房間門,就聽見錢英云又在罵方雅:“奸懶饞滑的東西,自己不掙錢,糟蹋我兒子的錢可是一點都不心疼!”
在錢英云看來,方雅花的錢都是她兒子給的,之前大兒子肯定給,說不定現(xiàn)在小兒子也給,所以她才這么大手大腳的花錢!
“誰家稀飯做這么干?家里不是還有地瓜?下次多放點水,不然這個家遲早得讓你敗光!”
方雅埋頭安靜的吃飯,把錢英云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反正不管她做什么錢英云挑毛病。
看到滕南星出來,錢英云趕緊止住了話頭,在兒子面前她還是得收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