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
319合成旅指揮大樓，頂層，旅長辦公室。
氣氛，比前幾天更加凝重。
旅長吳學軍、政委陳厲川、參謀長沈蒼野，三位大佬齊聚一堂。
他們的面前，堆放著一摞不算太厚，但卻分量十足的文件。
這些，就是全旅各營連單位，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提交上來的“專業(yè)化藍軍轉(zhuǎn)型初步方案”。
辦公室里彌漫著一股低氣壓，還有揮之不去的煙味。
吳學軍的臉色很難看，鐵青著臉，手指煩躁地敲擊著桌面。
陳厲川眉頭緊鎖，不停地喝著濃茶，似乎想壓下心頭的火氣。
沈蒼野則是一份接一份地快速翻閱著那些報告，每翻完一份，臉上的失望之色就加重一分。
“狗屁不通！”
終于，吳學軍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
他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報告，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看看！都看看！這寫的是什么玩意兒？！”
“1營寫的，通篇都是空話套話！什么‘提高認識，加強領導’，‘深入學習，轉(zhuǎn)變觀念’……我需要的是具體方案！具體怎么轉(zhuǎn)！不是讓你給我寫思想?yún)R報！”
陳厲川嘆了口氣，拿起另一份：“2營炮兵連的……倒是提到了模擬敵方火力配置，可怎么模擬？用什么裝備模擬？現(xiàn)有裝備夠不夠？人員怎么編組？一概沒說！就是一句空泛的口號！”
沈蒼野放下手中的一份，揉了揉眉心，語氣帶著深深的疲憊：“還有這個，工兵營的，說什么要‘構(gòu)設逼真戰(zhàn)場環(huán)境’……怎么構(gòu)設？需要什么資源？對紅軍部隊能起到什么錘煉作用？全是問號！”
“大部分報告，都是在重復我們會議上講過的一些原則性要求，稍微結(jié)合了一下自己單位的訓練任務，然后就沒了！”
“要么是老調(diào)重彈，要么是隔靴搔癢，根本沒有觸及到‘專業(yè)化藍軍’和‘混合威脅’的核心！”
吳學軍氣得站了起來，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
“廢物！一群廢物！”
“平時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挺能耐，真到了動腦子的時候，就拿出這種東西來糊弄我？”
“照這樣下去，別說一個月，就算給他們一年時間，也搞不出什么名堂！”
陳厲川連忙勸道：“老吳，消消氣。也不能全怪他們，這個課題確實有難度，對基層連隊來說，挑戰(zhàn)很大?！?/p>
“挑戰(zhàn)大？挑戰(zhàn)大就可以交這種垃圾上來？”吳學軍火氣不減，“我看他們根本就沒用心！就是應付差事！”
沈蒼野也無奈道：“確實大部分方案的水平，甚至不如機關(guān)參謀熬夜趕出來的幾個草案?！?/p>
就在辦公室氣氛壓抑到極點的時候。
沈蒼野拿起了一份新的報告。
封面上寫著：武裝偵察連。
“哦？偵察連的?！鄙蛏n野精神稍微振作了一點。
他對這個單位還是抱有那么一絲期待的，畢竟偵察兵思路活，而且那個新來的譚建林之前表現(xiàn)也還行。
他翻開了報告。
只看了第一頁的摘要和核心構(gòu)想部分。
沈蒼野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他原本有些懶散的坐姿，瞬間挺直！
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嗯？”
旁邊的吳學軍和陳厲川立刻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能讓沈蒼野這個老成持重的參謀長露出這種表情，可不多見。
“怎么了，老沈？偵察連的報告有什么特別之處？”吳學軍停下腳步，問道。
沈蒼野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將報告遞了過去，手指點著那五個核心構(gòu)想的標題。
“旅長，政委，你們看這個！”
吳學軍疑惑地接過報告，陳厲川也湊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落在了那幾行加粗的黑體字上：
一、知己知彼：構(gòu)建強敵數(shù)據(jù)庫與模擬畫像
二、虛實結(jié)合：C4ISR與電子對抗一體化運用
三、深度模擬：打造模塊化“混合威脅”單元
四、以敗求勝：建立科學評估與復盤機制
五、靈活高效：探索精干扁平化指揮模式
僅僅是這五個標題，就讓吳學軍和陳厲川的眼神瞬間變了！
之前的煩躁、失望、疲憊，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興奮！
“這……”吳學軍的喉嚨動了動，聲音有些干澀。
他快速往下看去，瀏覽著每個構(gòu)想下面的簡要闡述。
越看，他眼中的光芒就越亮！
“知己知彼……不僅僅是了解，還要建數(shù)據(jù)庫，做模擬畫像……有點意思！”
“C4ISR和電子對抗一體化……虛實結(jié)合……這思路對頭！”
“深度模擬……混合威脅單元……模塊化……這個提法很新穎，而且好像有搞頭！”
“以敗求勝！對！藍軍的目的不是贏，是讓紅軍更強！這個理念抓得準！”
“靈活高效……精干扁平化指揮……這是未來趨勢！”
旁邊的陳厲川也看得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沒錯！這五點，抓住了關(guān)鍵！思路清晰，邏輯嚴密，而且很有前瞻性！”
“這才是我們想要的藍軍建設方案！有骨頭，有肉，有方向！”
沈蒼野也激動地補充道：“旅長，政委，你們再看后面的具體措施建議，雖然還比較初步，但很多想法都非常大膽，而且具備一定的可行性！比如這個‘嵌入式電子對抗小組’，還有‘網(wǎng)絡攻擊模擬演練’，‘心理戰(zhàn)與輿論引導干預’……這完全是按照‘混合威脅’的要求來的！”
吳學軍拿著報告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用力，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鷹，掃向沈蒼野。
“老沈！這份報告，誰寫的？”
沈蒼野立刻回答：“報告旅長！是武裝偵察連提交的，署名……連長胡向，指導員吳志，還有……排長譚建林！”
“譚建林？”吳學軍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神中充滿了探究和驚異，“就是那個剛分來的中尉排長？”
“是的，旅長！”沈蒼野確認道。
辦公室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三位大佬面面相覷，眼神里全是難以置信。
譚建林？
那個剛從軍校畢業(yè)，分到武裝偵察連才幾天的中尉排長？
吳學軍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聲音帶著濃濃的狐疑：“老沈，你確定沒搞錯？武裝偵察連？就胡向手底下那幫那幫只會往前沖的愣頭青？”
他差點脫口而出“糙老爺們”，但考慮到政委在場，硬生生憋了回去。
可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武裝偵察連什么底子，他這個旅長心里能沒數(shù)？
能打能拼，敢闖敢干，這是優(yōu)點。
但要說寫報告，搞理論那可真是難為他們了。
連隊里大部分都是提干的老班長，雖然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但文化水平擺在那里，讓他們寫個訓練小結(jié)都費勁，更別說這種涉及全局轉(zhuǎn)型、專業(yè)性極強的方案報告了！
陳厲川也放下茶杯，表情古怪：“是啊，老沈。武裝偵察連提交報告，這本身就有點……嗯，不尋常。他們連大學生士兵都沒幾個，要寫出這種水平的東西，難度不是一般的大?！?/p>
他語氣還算委婉，但意思和吳學軍差不多。
這份報告的質(zhì)量，太高了！
高到完全不像是一個以“肌肉”見長的連隊能拿出來的手筆！
沈蒼野推了推眼鏡，語氣也帶著幾分不確定：“旅長，政委，署名確實是武裝偵察連，連長胡向，指導員吳志，還有排長譚建林。一個名字都沒錯?！?/p>
他頓了頓，補充道：“這個譚建林，就是前幾天剛分配下來的那個軍校高材生，據(jù)說理論成績相當突出。”
“高材生？”吳學軍嗤笑一聲，似乎覺得這個解釋更加荒謬，“理論成績突出，就能寫出這種東西？老沈，你也是帶過兵打過仗的，這種方案報告，不光要理論，更要結(jié)合部隊實際，要有前瞻性，要有對未來戰(zhàn)爭形態(tài)的理解！”
“他一個剛出校門的小年輕，毛都沒長齊，哪來的這些東西？閉門造車嗎？”
吳學軍越說越覺得離譜。
一個二十二歲的中尉，剛下連隊幾天，就能搞出讓參謀長都眼前一亮的轉(zhuǎn)型方案？
這說出去誰信？
陳厲川沉吟道：“會不會是胡向和吳志找了外援？比如，讓譚建林聯(lián)系了軍校的老師或者同學，幫忙斧正了一下？”
這也是胡向和吳志自己之前的猜測。
沈蒼野搖了搖頭：“有這個可能。但是，時間太緊了。從我們開會布置任務到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就三天多。就算找外援，一來一回溝通，能這么快拿出成品？”
“而且，你們看報告里的細節(jié)，很多地方都緊密結(jié)合了我們319旅的現(xiàn)有編成和裝備特點，甚至考慮到了未來可能列裝的新裝備。外人，就算是軍校教員，不深入了解我們旅的情況，恐怕也很難寫得如此……貼切?！?/p>
這話說得吳學軍和陳厲川都沉默了。
是啊，時間太短，要求太高，內(nèi)容太專業(yè)，而且還非?！敖拥貧狻?。
這幾個要素加在一起，找外援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難道真是那個譚建林獨立完成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吳學軍自己給掐滅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小子要是真有這本事，那他媽還是人嗎？那是妖孽！
“媽的！”吳學軍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但目光再次落到那份報告上時，眼中的欣賞和激動卻又壓過了疑慮。
“不過！”他猛地一拍桌子，這次聲音不大，但語氣斬釘截鐵，“不管這報告到底是怎么來的！是誰寫的！它本身，寫得是真他娘的好！”
“這才是我想要的東西！這才叫專業(yè)化藍軍建設方案！”
吳學軍拿起報告，像捧著寶貝一樣，語氣激動地對陳厲川和沈蒼野說道：“你們看看！這思路！這邏輯！這高度！這才叫動了腦子！這才叫用心了！”
“有骨頭，有肉，有靈魂！比前面那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兒，強一萬倍！”
他越說越興奮，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請進?！眳菍W軍收斂了一下激動的情緒，沉聲道。
門被推開，作訓科科長趙立行抱著一摞文件走了進來。
“旅長，政委，參謀長，機關(guān)綜合的幾份草案整理出來了，我給您們送過來。”趙立行一邊說著，一邊將文件放在辦公桌空余的地方。
然而，一抬頭，他就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旅里的三位最高首長，竟然圍著一份明顯很薄、封面簡單寫著“武裝偵察連”字樣的文件，看得聚精會神，而且表情極其精彩！
旅長吳學軍，臉上殘留著激動的紅暈，眼神發(fā)亮。
政委陳厲川，嘴角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連連點頭。
參謀長沈蒼野，更是拿著那份報告，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目光灼灼！
而他們旁邊，那堆積如山的、由各營連甚至機關(guān)參謀們“精心”準備的報告，則被嫌棄地扔在一邊，無人問津！
趙立行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強烈的不真實感涌上心頭。
什么情況？
旅長、政委、參謀長，A集團軍響當當?shù)?19合成旅的三巨頭，竟然對著一份基層連隊報上來的材料，看得如此入神？如此激動？
這簡直是前所未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要知道，平時基層連隊交上來的文字材料，能被參謀長翻看一遍就不錯了，能遞到旅長政委手里的，更是鳳毛麟角，而且大多是看個標題就放到一邊。
像今天這樣，三位首長圍著一份連隊報告反復研讀，還露出這種“撿到寶”的表情……
趙立行腦子有點懵。
這份武裝偵察連的報告，到底寫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內(nèi)容？
是誰寫的？胡向？吳志？還是哪個不知名的戰(zhàn)士文書？
竟然能讓三位大佬如此失態(tài)？
趙立行強忍著心頭的驚濤駭浪和爆棚的好奇心，立正站好，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但他的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