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蒙蒙亮?xí)r，張金萍和顧時樞去村支書家跑一趟。
他們家老三跟賴志遠(yuǎn)跑了的事，必須得主動告知村支書。
現(xiàn)在這年頭，是嚴(yán)格禁止農(nóng)村人口盲目外流的時候，涉及到村里頭的土地分配問題等。
不只是個人問題那么簡單。
他們村基本上是以家庭為單位的，少了人，多了地，其他村民肯定是不干的。
顧芳春要是在村里把孩子生下來，大家在背后戳脊梁骨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
但她現(xiàn)在擅自離家，性質(zhì)就不一樣了。
往小了說，涉及到全家一定的資源分配。往大了說，整個村集體說不定都得協(xié)調(diào)處理顧家的事。
這事是真不能往大了鬧！
老兩口拿出主動的態(tài)度就是圖從輕發(fā)落。
“老顧媳婦，你平時是怎么教孩子的！能讓她生出這么野的心！”
村支書五指關(guān)節(jié)握緊叩在桌上，木桌咯吱咯吱響。
張金萍悶聲不敢反駁。
顧時樞上前半步，“村支書，她大字都不識一個，哪能跟孩子們講出什么大道理？能把孩子們帶大她就是個大功臣了?！?/p>
村支書這才想起張金萍是個文盲童養(yǎng)媳，攢著要罵的話噎在嗓子眼。
一柄煙桿湊嘴邊吧嗒吧嗒猛吸幾口，那些臟話混著煙霧吐出去。
“上面才讓把清查人口的薄子交上去！你們家老三這就脫離群眾了，思想問題很嚴(yán)重啊！”
木桌啪啪被叩的搖晃。
老兩口不敢說話，老三要是回來，當(dāng)著全村面的思想教育是少不了的。
村支書皺巴著老臉直摸頭。
“知道你們老三去流竄到哪了嗎？”
老兩口搖頭。
“你們說說你們兩！”村支書指著他倆噫一聲，緊接著嘆氣。
“糊涂??！真是糊涂！”
“供銷社送貨的工人不是我們當(dāng)?shù)氐?，我管不著。他手里捏著通行證，在他送貨范圍里，哪處都能竄！”
“就你們老三是個盲流子！知道當(dāng)盲流被打正著是個什么下場嗎？”
張金萍能不知道嗎！
村里就有個現(xiàn)成被遣返回來的盲流，正經(jīng)的工作壓根輪不到他，下地都只能白干！
成天遭人排擠和歧視，媳婦討不著，膝下沒孩子，生怕他有壞心思，還專門有人監(jiān)視他。
老三走這一步路是真的失心瘋！
“村支書，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當(dāng)好。”顧時樞把責(zé)任攬自己身上。
村支書跟老兩口對視好大會，一口長氣嘆出。
“你們家老三的事，我暫時不往上面報。要是在打盲流的那群人發(fā)現(xiàn)之前回來，我看在老顧面子上，就當(dāng)沒什么大事發(fā)生?！?/p>
“但要是她被人遣送回來，那就自求多福吧。”
村支書又是吧嗒吧嗒好幾口煙，煙葉被他抽的火紅火紅的。
整張臉籠罩在濃煙當(dāng)中，擺擺手讓老兩口出去。
張金萍站在村支書家門口，抬眼看著顧時樞側(cè)臉。
“時樞，你說咱家老三，會走到那步嗎？”
顧時樞嘆口氣，沒回答她的問題，牽上她的手往家走。
張金萍反手拉著他往趙大紅家走。
“就你們倆？”
趙大紅喜出望外，還以為張金萍得拖家?guī)Э趤硭页院饶兀?/p>
張金萍看她精神頭不差，想來安生睡一晚上好了。
“跟老大老四說了，他們要來自己來?！?/p>
“老二在衛(wèi)生所陪你家閨女呢，等會你送點(diǎn)飯去?！?/p>
趙大紅撇撇嘴，“你使喚誰呢？我家閨女還用你吩咐？”
“那就行。”
趙大紅趁著張金萍喝粥時，湊她邊上好奇的問，“你家老三真跟男人跑了？”
“嗯?！睆埥鹌键c(diǎn)頭。
“兒女真是討債的！”
“你說說你家老三膽子也太大了吧！揣著種不明不白的跟男人跑了，會有什么下場她不知道嗎她......”
張金萍兩筷子給她夾成鴨子嘴，“就你能叫喚，能不能讓人好好吃飯了？”
趙大紅擺頭甩開筷子，沖她翻了個白眼，“沒文化，真可怕！”
張金萍照常下地，心里想著老三跑了的事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趙大紅拿著張金萍給的肉票買了肉，中午做好了分出一部分送去衛(wèi)生所。
一進(jìn)病房就注意到李若笹床頭擺著的一罐麥乳精，眼睛粘在上面挪都挪不開。
李若笹張開手臂摟住，瞇起眼睛警告她媽。
“別打它主意！”
“閨女，你一個人能吃了這么多好的嗎？要不......”
趙大紅搓了搓手，眼紅的厲害。
“你害得我早產(chǎn)，身體虧空的厲害不說，我閨女養(yǎng)不養(yǎng)得活還得仔細(xì)看著，暫時都得在衛(wèi)生所住著?！?/p>
“這一天天的花銷，你掏錢了嗎？”
“還想惦記我婆婆媽給我買的，你是不是我親媽?。 ?/p>
李若笹眼眶一紅，眼淚刷的就流下來。
放在身旁的閨女癟嘴嗚的哭出聲！
那聲音跟小貓崽似的，完全不像其他孩子哭的恨不得把屋頂都掀了的樣！
李若笹趕忙把孩子抱進(jìn)懷里哄。
趙大紅掐自己一把，把鬼迷的心竅拉回來。
帶來的飯放在李若笹床頭柜上，順勢把孩子接到懷里來。
李若笹抿抿嘴唇，打開鋁飯盒一看還有肉，登時抬頭看向趙大紅。
這是能從她媽身上割下來的肉？
趙大紅理直氣壯，“我是你親媽?！?/p>
李若笹心頭一軟，埋頭認(rèn)真吃飯。
她親媽和婆婆媽給她吃好喝好，奶水指定充足，閨女一定能養(yǎng)好！
“你家男人呢？”
趙大紅半晌沒看見顧秋風(fēng)出現(xiàn)。
“每天住院都得花錢，他說他接著下地去。”
趙大紅嘀咕一聲，“賭鬼也知道顧家了?！?/p>
等李若笹吃完飯，趙大紅看她情緒軟和下來，知道閨女是心軟了。
借著她心軟的勁，趙大紅從她床頭要到點(diǎn)麥乳精嘗嘗味。
好東西！
張金萍還真舍得！
李軍的狗鼻子聞著家里有肉味，沒兩天就跑回家了。
趙大紅對他心里有點(diǎn)埋怨，李軍嘴皮子一碰又把她給哄好了。
“軍兒，等會你給你姐送飯去?！?/p>
“你姐現(xiàn)在正虛弱著，對你姐好點(diǎn)，她那些好東西指定有你的份！”
李軍聽趙大紅說李若笹有好東西，屁顛屁顛就去送飯了。
一進(jìn)病房就把那些個好東西盤算個仔細(xì)！
他壓根就不信是張金萍花票花錢給他姐買的，指定是顧家老大那邊吐出來的！
他看見的麥乳精都有好幾罐，才給他姐吐出一罐來！
“姐，顧家對你真扣?！?/p>
李軍嘴一張，李若笹一巴掌給他扇過來。
“再扣也沒你們李家扣！”